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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口氣,持槍的手腕已經毫無力氣地耷拉下來了。
看到我這個樣子,桑野以幸災樂禍的口吻問淺井:“你就是叫淺井的那位黑道人物吧?”
“是的。”淺井轉向他說,“對不起,你們的談話我全聽到了,將來可以為你們做個證人。這裡還有一個人,就是你那得力助手望月——當然,這是我封的。他是我一早來到這座大樓前的副產品。島村,不,菊池他還沒到這裡的兩小時前我就抓住他了,並在大樓後面讓他把一切都吐出來了。當然,其中有一些我個人的問題,有必要區別開來。”
然後,淺井看著我說:“辰村的事情,望月也講了,殺死他的就是望月,望月交待了假裝汽車肇事逃逸的經過。是威逼利誘使望月變得不再安分,他這個意志薄弱的傢伙為了金錢,竟然成了仇人的狗腿子。我曾經想再給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他辜負了我的期望。”
桑野問淺井:“你是怎麼進入那個房間的?”
“那個房間不是掛著企劃部長的牌子嗎?我讓望月帶我來的。當然,用的是老一套做法,得把大衣口袋裡的手槍頂在望月身上。那傢伙也在這裡,現在正在地上躺著呢。”
桑野看著我,臉上又浮現出剛才的微笑。
“你好像總是會有非同凡響的朋友。”
我再一次一聲不吭地望著桑野的臉,他語氣平靜地說:“1971年,我給你打電話說要開車去郊外那天,我遇見了優子,那是我和她在美國相逢之前的最後一次碰面。後來我才知道,發生那件事不久之後,她就結婚了。關於女兒的事情,是她在紐約親口對我講的。你不相信嗎?”
我久久地注視著他的眼睛,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眼神在他的雙眸里時隱時現,那是放棄了一切且又接受一切的神情。我久久地盯著他,理解了他。這是他久己期待的結果,這確實是他所說的一場遊戲,目的就是要把我引到這個地方來,否則的話,像他這麼具有精密頭腦的人,不僅不會使用來自海外的軍用炸藥,而且會把爆炸物偽裝成是國內激進分子製造的。他也不會不採取措施除掉川原源三的指紋,更不會利用江口組對我實施那麼撲朔迷離的襲擊。他並不是要回來讓原來工作過的公司得到發展,而是要讓這裡成為期望中的最後的目的地。
“我不相信。”我說,“不過,儘管我已經老了,記性差了,但我的記憶中還沒有讓朋友責備的事情。”
我感到淺井的目光在注視著我。我把手槍輕輕放在辦公桌上,淺井什麼話也沒有說。靜謐的微笑在桑野的臉上又一次重現。
“謝謝你!能在最後時刻見到你,我非常高興。”
“可我並不想見你,我不想見到面目全非的你,不想見到已經失去人性的你!”
“這就是宿命!命中注定的,就是經過那場鬥爭的我們這一代人的命運。”
“我們並不是作為一代人而活下來的,而是作為一個個人活下來的。這一點你大概不會不清楚吧?”
說完,我轉身就走,一句話未說的淺井跟在我的身後。我們走到走廊上的時候,身後那扇沉重的門輕輕地關閉了,旋即響起一個短促的聲音,對於這預料之中的聲音,我們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
淺井慢慢地往前走。電梯開始啟動的時候,淺井自言自語地說:“電箱?”
“啊?”
“可憐的人!那傢伙!”
“這正是所謂的強迫自殺……”
我打斷他的話說:“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明白,不該說的事情,我永遠保持沉默。”
一樓到了,電梯門打開了,塔子出現在我們面前。一見到我,她立即就淚眼婆娑地叫起來:“這個傻瓜!”接著,盈滿眼眶的淚水就滾落到臉頰上。我看著她那酷似優子的臉龐,腦海中重現出優子的身影和表情。
“你出去的時候為什麼不打聲招呼?”
“你睡得那麼香,我不好意思叫醒你。”
“我根本沒睡,一直在聽你笨拙地擺弄電腦呢,後來又聽著你像個做賊的貓一樣溜出去了。”
淺井插話說:“你這個傢伙死腦筋,連早晨應該向女士請安都不懂。”
“你大概從來沒有被問過罪吧?”塔子說。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一群警察衝進了大樓。他們大概是發現了淺井手裡的手槍,頓時都收住了腳步,散成了一個包圍圈。雙方僅僅就愣了那麼一小會兒,警察就發出了“放下武器”的命令聲。看見警察們都把手伸向腰間的姿勢,淺井一邊苦笑,一邊把手槍扔出去。隨著手槍落地滾動的聲音,淺井看著我說:
“好了,咱們去吧!”
“啊?”
“你們要去哪裡?”塔子問。
“不必擔心,小姐,他還沒有被起訴。”
“那你們要幹什麼?”
我和淺井並肩向警察走去。
身後傳來塔子的聲音:“等一等我喲!為什麼媽媽會那麼愛你,我現在完全明白了!”
淺井望著我笑了。
“我再給你一個忠告,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