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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麼回事。你表現得相當沉著嘛。”
“母親去世已經六個小時了,我想有必要和你談談守夜和告別儀式的事情。這是必須要辦的事情,我明白,這是讓人們對死者進行悼念的一種習俗。”
我垂下眼瞼,沉默地望著酒杯。過了一會兒,我又聽到她的聲音。
“這是媽媽告訴我的,我多次聽她講過。你是個飄泊不定的人,據說遭受過精神打擊的人都屬於弱者型,儘管1971年的事情已經超過追訴時效,你還是在到處逃避。”
“請你等等!”我抬起頭說,“你母親剛剛去世,為什麼你要在這個時候到這裡來?”
“問得好!”她說,“我要把媽媽的死訊告訴你,告訴你這個飄泊不定的男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我覺得必須這樣做。”
“僅此而已?”
“還有,我想知道你們的事情。”
“我想也是這樣,但是恐怕沒有時間了。說實話,我正打算立即離開這裡,因為警察就要找我來了,如果早的話,今天就會來。”
“是公安委員會的人嗎?”
“不,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公安委員會的事情了。”
在從車站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讀了晨報之後,我知道事情又有了新的變化,死亡人數達十八人。不,現在已經十九人了。其中一名死者還是警視廳的職業警察,已經是涉及到警察組織的案件了。淺井說過,警方正在盡最大努力破案。既然黑社會都來找我了,相信四科也會注意到我,再一查對指紋,弄清我和菊池俊彥的內在關係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且絕對用不了多長時間。現在又出現了新的情況,園堂優子知道我的事情,有一個人知道,也就意味著可能會有更多的人知道。這並不是確實與否的問題,而是我多年生活體驗到的鐵定的規律。實際上,眼前這位姑娘——優子的女兒不就知道了嗎?
“為什麼警察就要找你呢?你與那件事情有關嗎?”
“問得好!”我說,“案發時我就在現場附近。我不過是一個人在曬太陽,但我在那裡留下了指紋。現在我沒時間對你詳細講了,你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我。”
“你幹什麼事了?”
“請你不要操心,沒有必要讓你知道。假如你知道的話,就有可能會給你惹麻煩。在這方面我是專家。”
“在尋找隱匿處所方面,你大概算是專家吧。”
“我承認你說得對。”確實,我沒有什麼話可以反駁她。
她伸手要拿吧檯上的便箋。
“不要寫!”我堅決制止她。
她有點不解地看著我。
“我不希望你留下任何痕跡,請用嘴說。”
我記住了她告訴我的電話號碼後問:“你進入這裡後碰過哪些地方?”
“你是指可能留下指紋?”
我點點頭。如果清除指紋的話,不用多說,一切會顯得不很自然,但總比留下她的指紋要好。警察肯定要把這裡的指紋全部採樣,他們絕對想不到園堂優子的女兒會來這裡做客。
“有必要消除指紋什麼的嗎?”
“公安委員會了解我的一切,也知道我和你母親的關係。我要排除一切可能引起多餘疑問的因素。”
從爆炸案的規模考慮,警方有可能要提取這裡的所有指紋。酒精除了人們熟知的作用之外,在消除指紋時也能派上用場。我蘸著酒默默地把她指出的地方全部擦了一遍:吧檯的邊沿,椅子的靠背,電燈的開關……她又指了指我房間門上的門把手。
我吃驚地望著她問:“你連我的房間都窺視了?”
“我覺得我看到的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恐怕地獄也會比它好幾分。”
我搖了搖頭,擦了擦門把手,最後把菸頭放進袋子,沖洗了煙缸,然後告訴她清除工作結束了。
“你不回醫院,你母親那裡行嗎?”
“媽媽的遺體正在進行司法解剖,可能到明天上午才能送回醫院。實際上外公想阻撓解剖,可是沒用,儘管很多人知道外公是誰。”
是的,園堂雅衛,原來在大藏省當官,曾經在幾任通產大臣手下工作,現在身為長老級的眾議院議員,在社會上知名度很高。我知道他家在松濤,和他女兒住的上原很近。連這樣有權力的父親出來干預都不起作用,可見警方介入調查的力度。
“我想知道她的傷情,都傷到什麼地方了?”
“內臟破裂,兩腿被炸斷。”她用一種事務性的口吻介紹說,“今天早晨,本想再次為她做手術,但是她的身體支持不住了。”
她注視著我,突然,淚水充盈她的眼眶,越積越多,終於湧出,流到臉頰上,無聲地順著臉頰筆直地往下流。我默默看著她。園堂優子也曾這樣在我面前哭泣過,只有一次。我呆呆地回憶著那些往事。不一會兒,她又注視著我,恢復了沉著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媽媽這麼倒霉?到底是為什麼?請你告訴我!”
我回答說:“我也想知道。”
“你今天能抽出點時間嗎?”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