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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中央公園爆炸案之謎,是否與當年汽車爆炸案嫌疑犯有關?》
社會版上的頭條新聞刊登的,大都是警方通緝我的通緝令,以及一九七一年汽車爆炸事件的梗概,不過報紙上的東西與實際情況出入相當大。報紙上還刊登了我和桑野的半身照片。所有的報紙都說,據警方判斷,當年我們這兩個嫌疑犯脫離學潮運動的動機,就是為了走個人恐怖活動的道路。只有一家報紙刊登了成功地採訪到棕發傳教士的獨家新聞,但沒有公開傳教士的真實姓名,只把他稱為A君。據說警方未對此事發表任何評論,對記者提問的回答也是“無可奉告”。這家報紙還對警方公開過時的罪行輕微的嫌疑人的做法提出疑問。我的學生時代的照片醒目地刊登在各家報紙上,形象看上去就和淺井說的意思差不多。
另外,我還注意到一條比較小的消息,因為這家報紙星期日不出晚刊,所以這條消息登在次日的晨刊上,介紹了最新的遇難者園堂優子的情況,同時刊登了她父親的話,說希望能夠儘快查明此次惡性爆炸事件的真相。園堂優子的照片也登了出來,儘管二十年過去了,她的容貌卻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電車到站之前,我久久地盯著這張照片。
我在櫻木街下車,然後給塔子打電話,沒有人接。我想她可能回母親家了,此時也許正在接迎母親的遺體。我走在街道上,感覺風冷颼颼的,但走到陽光曬得到的地方,感覺就暖和多了。我在冷暖交錯的感覺中逛盪,時而停一下腳步,喝一口懷抱中的威士忌,塔子送給我的那瓶酒快喝完了。海水的鹹濕氣味隨風飄來。
一點多鐘,我走上去山下公園的大道。我走到公園對面,在接近公園正門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島村”,嚇得我渾身直冒冷汗。向我打招呼的是一位站在路旁吃法蘭克福香腸熱狗的男人,我回過頭來一看,原來是臉上浮現著微笑的淺井。我吃驚地看著他,因為他的打扮和我前天見到他時完全不同,身穿黑西裝、白襯衣,扎一條漂亮領帶,儘管手裡握著法蘭克福香腸熱狗,看上去仍然像一位精幹的實業家。即便在丸之內那樣的地方,他這身打扮也不會讓人有不協調的感覺。
他看著我,用談天氣的語氣說:“是叫你島村呢?還是叫菊池好?”
“還是叫島村好。”我說,“你來得挺早嗎!”
“和我預想中的一樣,你果然提前到了。我琢磨著你就會提前來,總得檢查一下周圍的情況呀。”
我嘆了口氣說:“幸虧你不是警察!”
我想起在《太陽周刊》編輯部的松田對我講的話,這個傢伙相當精明,眼光十分銳利,似乎一眼能看穿別人的心事。淺井笑了,扔掉手中己經啃完熱狗的棒棒。
“還打算去冰川丸嗎?那裡是鄉下人拍紀念照的地方,他們就喜歡拿那裡做背景。”
“別的地方也行,你知道什麼地方嗎?”
他一聲沒吭,領著我走進附近一家賓館。我跟在他後面,繫著蝴蝶式領結的侍應生貌似恭維實為輕蔑地迎接著我。別人對我的這種態度,我早已經習以為常。
“這是什麼地方?”
“賓館新建的塔樓。”
“我還不知道這家賓館建了新的塔樓。”
“兩年前就建了。現在的年輕人可趕時髦了,時代變了。一到周末,年輕人紛紛來這裡舉行亂七八糟的幽會。不過,工作日下午賓館生意也不錯。如果遇到紀念日什麼的,生意會更好。”
淺井徑直走向一樓的咖啡廳,我跟在他身後,身著白襯衣、黑裙子的服務小姐把我們引向靠近窗邊的座位。
窗外,可以看見賓館新塔樓和舊樓之間的中庭。
“我曾想訂個房間,但我今天不想在這裡留下痕跡,而且這裡從中午起就可以喝威士忌了。”
他對過來服務的女招待說:“來兩大杯十七年的威士忌,鄙人的兌水,他的不兌水。”
女招待走後,我對他說:“你還自稱鄙人喲。”
他苦笑著說:“‘鄙人’這個詞並不僅僅是你的專利喲,我講‘鄙人’,只是要看聊天的時機、場合和對象而已,但是……這裡真安靜呀!”
“你請我喝酒,我十分感謝。”
“你每天的頭等大事就是這個吧?應該放在第一位嘛!到這裡坐就是因為這裡有酒喝,你也不必從紙袋子裡往外拿酒了。”
“是這麼回事。”
淺井從衣袋裡掏出香菸,用打火機點燃,嫻熟地吐出一口煙霧。然後,他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一樣。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望了望周圍。客人不多,就那麼幾個人,我們對面坐著三個中年男子,像是在商談什麼。除了鋼琴彈奏的樂曲《枯葉》之外,咖啡廳里也沒有其他聲音。
我喝了一口送上來的威士忌,然後問道:“你從媒體上知道了我過去那件事的輪廓,應該明白我現在的處境,為什麼還要冒著危險來見我?”
“我並不十分相信媒體,媒體往往只能搞到表面上的情報。我不知在什麼時候養成了追根究底的毛病。你與殺人什麼的毫無干係,這我明白。對吧?我想請你簡要地介紹一下有關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