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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主任了!”一天,桑野到我的公寓後告訴我。
“好啊。”我說。半路進公司打工,居然還能升職,只有桑野這樣的人做得到。
“麵包坊怎麼樣?”他問我。
“稍微增加了點工資。”我說。
“靠當拳擊手不能維持生活嗎?”他問。
我一邊笑一邊回答他:“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不是最高水平的拳擊手,都維持不了生活。在日本,即使是頂尖級別的拳擊手,白天也得去打份工。”
他思索片刻後對我說:“喂,菊池,你知道嗎?我們還有學籍。”
我有些吃驚:“我以為我們早被除名了。”
“據說,是按休學處理我們兩人的,如果我們回校複課,學校是會接收我們的。我在澀谷碰到一位過去的同學,是他告訴我的。”
“我不感興趣。你打算怎麼辦?”
他考慮了一下說:“我想出國留學。”
能考慮出國留學,肯定是有點積蓄了。只要有高中畢業證,國外的大學就會接收。也許這個主意不錯。
我問他,“你打算去哪個國家?”
“法國。”他說,“走之前,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什麼事?”
他嘟嚷了一句:“到時候再說吧。”
我的日子一如既往,我每天在麵包坊、拳擊館和公寓之間穿梭。如果說還有什麼其他興趣的話,那就只剩下星期日駕車出遊了。汽車越來越老態龍鍾,由於停放在露天,車身鏽跡斑斑;剎車更不靈了,有時根本就不管事,而且無法修理了,好在還有手動剎車。這輛汽車的手動剎車是T字型杆的舊式剎車,只能在汽車的行駛中使用。好在我很快就掌握了使用手動剎車的訣竅,慢慢加力,到底時再用勁一拉。我曾經一個人駕駛這輛老爺車去箱根兜了幾次風,僅僅是為了短暫地欣賞一會兒蘆之湖的景色,在湖邊回味一下與優子一起生活的三個月,那些日子就像秋日的淡影一樣在我的眼前晃動。
半年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我又參加了日本東部地區新人王淘汰賽的第一輪比賽。一開始我就連續三場擊倒對手勝出。我這次比賽的戰績是六戰全勝,其中五場是擊倒對手取勝。
那年春天的一個星期六夜裡,桑野打來電話。由於公寓的電話是設在走廊的公用電話,所以接到桑野的電話是很稀罕的事情。他到我這裡來,從來沒有事前預約過,因為他有我房間的鑰匙。
“我要去法國了。”桑野突如其來地說。
我並未感到意外,自從他說要去留學那一天開始,我就預感到,他隨時都會這樣與我聯繫。
“這麼倉促?”我說。
“所以,我有事要拜託你辦。”
“我明天休班,正好去給你送行。”
“不是送行的事。”他接著有所請求地說,“明天你休班,我想坐你的車出去一次。”
他這個要求出乎我的意料。桑野和優子一樣,從來沒有主動表現出對駕車兜風有興趣,再說他也不會開車。
“如果你要開個告別會,在我這裡搞不行嗎?如果開車的話,我就不能喝酒了。”
“回來後再喝吧。離下一次控制體重還有一段時間吧?”
“有。”我說。新人王比賽的下一輪定在一個月後開始。
我問他:“你要去哪兒?”
“哦,我想到富士山麓去看林海。”
我笑了。
“你真是要落伍呀?最後一次在日本看風景,非得要去看富士山。你的觀念未免太陳腐了吧?”桑野也笑了。“是啊,人嘛,命中注定要走陳腐的下坡路吧!”
第二天,清晨五點鐘桑野就來了。我跟平時一樣起得很早,他來時我已經起床一小時了,結束了每天的慢跑晨練,正在喝速溶咖啡。門被打開後,只見他提著一個又舊又大的提包。
“包里是什麼東西?”
“垃圾。”
“垃圾?”
“是的,都是我製造的垃圾。我想扔掉它們,徹底為我在這個國家的生活畫個句號。”
我遲疑片刻,然後對他說:
“把垃圾扔到富士山去嗎?嗯,你喝不喝點咖啡?”
“嗯。”他點了點頭,在榻榻米上盤腿而坐,默默地喝著我遞給他的咖啡。
“哎,你到法國哪家大學讀書?”
“巴黎大學。”
“學什麼專業?”
“還沒有決定。在新學期開始之前,我得首先學習法語口語。我決定提前去。”
“你要從西服專賣店營業主任向學生或學者方面轉變嘍!”
桑野歪著頭笑起來。
“那麼,你往哪個方面轉變呀?”
“目前,向拳擊手方面努力吧。拳擊太有魅力了。”
“你打得好,所以感到有魅力。可惜我不能為你助陣了。”
他的話並不十分準確。在那個凝縮的瞬間,我的拳頭有了感覺,在聚光燈下似乎也閃閃發光,大汗淋漓的對手已經筋疲力盡,而我卻傲然站在在拳擊台上。這時候感覺到的拳擊真是魅力無窮!但我並沒有向他解釋這些,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