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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造炸彈?”我壓低聲音問他。
桑野長時間地沉默。咖啡館裡還有幾名客人,但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擴音器傳出的科爾曼的薩克斯管樂上面。
“我問你呢,為什麼要製造炸彈?”我再一次問他。
“你知道《飢餓時鐘》嗎?”桑野低著頭問。
“當然知道,稱得上是炸彈的經典教材。據說,公安人員對書店有要求,買這本書的人都要經過審查。”
那本書,不是只有早稻田的如月書房一家才有賣的嗎?等我說完這句話時,才發現桑野根本沒聽我的。他正在自言自語地講述著炸彈的製作方法。什麼呀?那本書做教科書太粗糙了。我想製造那本書沒有寫到的東西。當然,我只是想想而已,實際上我並沒有打算讓它爆炸。我從最基礎的分子式學起,開始學習化學知識,因此我弄明白了,只要能搞到氯酸鈉,製造炸彈就容易了。這個氯酸鈉,市場上賣的除草劑中就有它的成分。這種除草劑的名字很奇怪,叫什麼來著?我怎麼想不起來呢?除草劑叫克沙托爾。嗯,奇怪吧?再把砂糖、木炭、硫磺混在裡面就成。混合比例挺複雜的,但我幹得很漂亮。儘管調和炸藥的時候用的是羽毛,可我還是渾身發抖。最難辦的是雷管,這個……
桑野的聲音低沉,就像有一種粘稠的液體正在緩緩地從他口中不間斷地淌出一樣,與科爾曼的薩克斯管樂融為一體,娓娓不斷、我一巴掌拍在桑野的臉上,他才像剛剛注意到我一樣看著我。
他輕聲嘟嚷:“我殺人了。”
第七章
“這就是你們在一九七一年的故事嗎?”塔子問。
“是的。”
“結果他去了法國?”
我點點頭。“第二天乘坐預定航班,從羽田機場走的。”
“噢,沒有被抓住。”
“我對事故也有一定責任。再說,他在那一瞬間還救了個孩子。當時,那個孩子站在那裡驚呆了。如果不是桑野把他壓在身體下面,他就是不死,也得受重傷。而我當時什麼也沒做,我怎麼能恨他呢?”
塔子站起身來,打開窗戶。
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你應該接受教訓。”
“什麼教訓?”
“如果你早把汽車的剎車修理好,這個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你說得對。”我笑了笑,確實如此。
繚繞在房間中的煙霧從塔子打開的窗戶向外散去,新鮮空氣涌了進來。
“沒有派人去抓他嗎?”
“當時的海外搜查工作也很落後。警方的注意力集中到赤軍的動向上是以後的事情。另外,頭一年發生了‘有淀號’劫持事件,國內驚慌未定;其他一些獨立的激進派組織,也在那年的下半年製造了幾起爆炸事件;新宿的聖誕樹事件也是那年的十二月發生的。再說,桑野買的機票是到倫敦的,警方即便通過國際刑警組織追捕,要追蹤到他也不容易。”
“這段時間你都做過什麼?”
“什麼苦都吃過,可以說,在各種惡劣的環境下都打過工。”
“成功地逃之夭夭?”
“現在我不是還在逃亡嗎?”
“現在你可是個引人注目的人物喲。”
“是呀,所以這些事還是讓你知道了好,公安委員會肯定會把我和桑野的過去全部搞清楚,因此也必然會知道園堂優子和我的關係。”
“可是,媽媽已經死了。”她說,“而你卻在繼續逃亡。”
“是呀,可這次我想變成追擊的一方,找出殺死優子和桑野的兇手。”
塔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那眼神就像小孩子在動物園第一次見到新奇的動物似的。
“怎麼?你怎麼會有這種異常的念頭?”
“桑野是我惟一的朋友,優子是惟一與我共同生活過的女人。”
她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說:“不知怎麼回事,我也想喝酒。”
“你可以喝。”
她站起身來,真的拿來一個玻璃杯,滿滿斟了一杯酒後,端到嘴邊就是一口。她喝的和我喝的一樣,也是純威士忌,但她一口就喝下去大半杯,喝酒方式顯然與我不同。我一次只吸一點,但一點一點地喝起來不停。
“這不是警察的事情嗎?你單槍匹馬的,又能怎麼樣呢?”
“我也不清楚會有什麼結果,但我一定要試試。”
“就像你們當年鬧學潮一樣?玩一場從開始就知道要輸的遊戲嗎?”
“也許是吧。”
我吸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然後說:“現在該輪到我問你了,優子,哦,你的母親為什麼昨天要去那個地方?你真的不知道嗎?”
塔子又喝了一口威士忌,杯中的酒又下去一截。我想起優子當年喝酒的場面,她只能喝一杯啤酒,而且喝下去後馬上就會臉紅。
“以前對警察該怎麼說,說什麼話,我心中沒數。不過聽你這麼一講,我明白了,媽媽是想見你呀!她既然知道了你的住址,大概也了解了你的一些生活習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