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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喻?是一種比喻嗎?”
“是的,就是暗喻。”
我又看了一遍傳單,還是沒看出來。
“我不是專家,看不明白。你能不能給我點撥點撥?”
“辰村君身上有美元紙幣。我對他們的世界了解不夠,於是就有難以理解的地方。當然,那種事情你也許根本就不會沾邊。當年我在法庭上聽說過美元紙幣的用途。”
我也見過龍衣服口袋露出的紙幣,他說是一美元紙幣。我再次看起傳單來,這次就像顯影一樣,似乎那句話朦朦朧朧地顯現出來了,聚成一個焦點。
“原來如此呀!”我嘟囔著說,“我從來沒聽人講過那方面的事情,會是那事嗎?”
“既然你明白了,那就按照你的思路繼續想像,為什麼我沒有給他忠告?請你不要責備我,我是一個風燭殘年的人了,我的忠告年輕人是聽不進去的。”
我想起了天窗大開著的紙板房。
“岸川君知道龍在哪裡搞食物嗎?”
“這我知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有個想法需要證實一下。如果他正在從事冒險活動的話,也許我就有事情幹了。萬一我遇到什麼難處的話,關鍵時刻也許還要請你幫忙喲。”
老人緊盯著我,此刻他的目光顯得十分沉穩。
“那沒問題,誰讓我吃了你的牛肉麵呢!我看得出來,你總是關懷別人。”他喘了口氣,接著說,“歌舞伎街有一段是辰村君的活動地盤,就在大久保醫院東側的棒球練習場一帶。這是他領我去那裡時,親口對我說的。”
“謝謝你!”道謝之後,我又說了句“失禮了”的開場白,然後問,“岸川君你多大年齡?”
“來年就七十七歲了。”他笑著補充了一句,“如果能度過這個冬天的話。”
我再次向老人說了一番感謝話後,就把老人留在地下街,自己回到與地下街同樣行人擁擠的地面上,過了靖國大道,路上的行人更多了。
我已經好幾個月沒來歌舞伎街了,街上幾乎看不出有什麼變化。這裡與西口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與東口的地下街也有強烈的反差。歌舞伎街上的人,各種膚色都有。地下街的人流是以車站為方向對流,歌舞伎街上就不同了,這裡的人流像旋渦一樣四處打轉。我一向認為,一到這個鐘點,歌舞伎街就發酵了。霓虹燈光,電子聲,眾多的店鋪播放的嘈雜音樂,複雜而又暖昧的氣味,這一切充斥了整條街道,混雜在一起使街道成了人聲鼎沸的發酵街。喝得爛醉的男人們一邊踉蹌地走著,一邊發出混濁的怪聲。幾個年輕女子從我身邊走過,但她們講的不是日語。一個男子正在路邊蜷縮著身體嘔吐,身旁有一個女人呆呆地守候著他。一群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爆發出嬌滴滴的哄叫聲。滿街都是不好判明職業的男男女女,以及不知出於何種目的聚集到這裡的三五成群的小伙子。匯集到歌舞伎街的人形形色色,包羅萬象,對這些人的身份加以判明,如同別人判明我是一個中年酒精中毒症患者一樣,毫無意義。人們被閃爍的霓虹燈光改變了面色,我穿行在這些人組成的人流旋渦中。這裡也有警察。三名手持特製警棍的警察與我擦身而過的時候,我的心情頓時緊張起來,但是他們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為了繞開醫院附近的歌舞伎街派出所,我進了大久保公園。在公園裡,我也遇到了幾名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但其中沒有我熟悉的面孔。走過公園後,我在周圍轉了轉。這一帶行人不那麼多了,一家正在營業的酒館進入我的視線,我進去買了一瓶威士忌,並向一位老闆打扮的男子詢問了周圍的地理情況。之後,我穿過幾條狹窄的胡同,看見一家燈箱閃亮的便利店。我沒有進店,只是在便利店周圍觀察了一番。我繞到便利店后街,那裡有一個垃圾箱,但放著三個塑料桶的那塊地方卻是用鐵柵欄封閉著的,而且上了鎖。夠了,我離開了這裡。
風越來越大了,我把手插進大衣口袋往前走。現在我該去遊戲廳看看了。在這裡,不用掏錢就能進去的娛樂場所,只有遊戲廳了。當我溜達到第三家時,一個熟悉的面孔進入我的視線,他正從我的對面慢慢走來,這時恰好打了個噴嚏,縮起了肩膀。當他抬起頭的時候,我已經打開左邊藥店的大門。真玄,只是一個噴嚏的時間差,差一點讓他看見我。我在配劑櫃檯一側透過窗子往外看,棕發傳教士站住了,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進了對面的遊戲廳。我繼續等待著觀察。兩個穿西裝的職員打扮的男子和一個穿茄克衫的男人陸續來到這裡。很快,穿茄克衫的那位和一位穿西裝的就像被吸進去一樣,消失在遊戲廳的門內;另一位穿西裝的走到藥店這一側,站在一家錄像廳的前面,掏出香菸,點上火。他向周圍散發出來的不止是煙味,還有他上衣的氣味。我指著一瓶配劑對店員說:“就在這喝。”付了款後,我用吸管慢慢喝起來。
此時,我很難確定會發生什麼事。我望著對面的遊戲廳,這是我剛才見到的幾個遊戲廳中規模最大的一家,面對馬路有兩個入口。這時,有一對情侶停下腳步,抬頭觀看遊戲廳的霓虹燈,就在這一瞬間,我走出了藥店。我抓住情侶駐足的片刻,徑直快步閃進了遊戲廳。站在錄像廳門前的男子的視線落到了我的身上,我的脊背都感覺到了。現在,他們不可能了解我的真面目。我到這裡來,只是為了尋找一個證據。我預測不出這位男子會採取什麼行動,乾脆就沒再看他。我一進遊戲廳,就被刺耳眩目的電子聲光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