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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表示了謝意,然後掛斷電話。這時,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必須要去的地方。
第十七章
與淺井約好的見面時間還早著呢,我向離濱町不遠的人形町方向走去。疲勞漸漸從身體的深處向我襲來。整個下午我一直坐在桌子旁打電話,還真有點不習慣,因此感覺十分疲勞,體力不支。雖然還有等著我去做的事情,但我已經不是那麼專注了。只有一件事忍耐不住了,半天沒喝威士忌了,我必須趕緊控制住雙手的顫抖。
我換乘的地鐵都很擁擠,我費力地打開晚報。正像松田所說的一樣,今天的報紙上沒有出現島村的名字,那是明天的新聞。一家晚報以晨報報導過的炸藥和起爆方式為中心做了追蹤報導。搜查本部就像被報導驅趕著一樣,確認了報導中的大部分事實,但是,由於有些疑點仍然處於懷疑階段,所以警方也不好妄下結論。其他報紙的報導內容基本相似。在爆炸案件真相大白之前,警方並沒有解除謹慎的姿態。
我呆呆地盯著晚報的社會版,GG欄上方的一則報導進入我的視線:《新宿一馬路居民遭遇車禍而亡肇事車逃逸》。我久久地盯著死者的名字:辰村豐(二十八歲)。這條報導非常簡短,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死於車禍,當然不會引起社會的過多關注,發一條小小的消息足矣。龍遭遇車禍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鐘左右,地點在區辦公街。報導說,那輛黑色轎車肇事後飛速向職安大道方向逃逸。警方是從龍身上的過期護照上得知他的姓名的。在無家可歸者的物品中,警方還意外地發現了幾萬日元現金以及幾張面額一美元的紙幣。此外,警方對死者的其他情況就一無所知了。報紙上沒有刊登死者的照片,也沒說明將會怎麼處理遺體。我想,既然可以從護照中查明他的原籍,也就應該可以和他的家人聯繫上。他有關心他的親人嗎?一切都無人知曉。報導被框在香菸盒大小的方框中,這就是龍的結局,他人生的帷幕就這樣關閉了。龍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大概是被抖動的報紙一角碰到了,我旁邊的男人“噢”地叫了一聲,但他一看到我臉上的呆板表情,就低下了頭,沒再說什麼。
我在人形町站下了車,第一件事就是找酒館。我碰都沒碰自己點的下酒菜,抓起不兌水的威士忌,就像喝水一樣喝起來。昨天夜裡,龍說想聽我講講自己的情況,我以疲勞為理由拒絕了他。我當時想好好地想一想,可是我想來想去的又有什麼意義呢?假如我和他聊聊,說不定事態可能就會向另外一個方向發展了。龍從棕發傳教士那裡收取毒品和錢的事情,是我當面向他揭穿的,並因此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他是帶著被傷害的自尊心死去的。我沒有傷害他和他的自尊心的權利,我不應該那樣做,我太為所欲為了。我想起他那張蓄著漂亮的山羊鬍子的臉盤,以及那張臉上出現的崩潰的表情,當時我是在夜色中看這張臉的。儘管從早晨起我滴酒未沾,但此刻依然感覺到威士忌的味道寡淡如水,更糟糕的是我竟然吐了,鄰座的一位客人向我表示不滿,我揍了他。年輕的店員來勸阻,我連店員也打了。另一個店員舉著啤酒瓶撲向我,我躲開啤酒瓶,一拳擊中他的臉部,他“撲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當我看到櫃檯邊有人拿起電話時,我就走出了酒館,一出門就跑了起來,很快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好踉踉蹌蹌地往前奔。我在並不熟悉的街道上奔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奔向何方,就像我這個人一樣,像我的生活一樣。警車的警笛聲在遠處響起,我蹲在路旁想嘔吐,但卻什麼都吐不出來,把手指塞進嘴裡摳喉嚨也不起作用,我甚至連胃液都吐不出來了。當淚水從我的眼角湧出來時,一隻有力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你怎麼不注意點?”是淺井的聲音,“沒想到你會醉成這個樣子。”
我躺在沙發上問:“這是什麼地方?”
“我的房間。我從車站過來時,看見那邊亂鬨鬨的,就有點擔心,跑過去一看,騷亂的起因果然是你。”
“是嗎?”我仍然迷迷糊糊。
“沖個澡吧,能稍微清醒點。”
“好,我先沖個澡。”
我儘量把水開得熱些,熱水淋著我的身子,燙得我皮膚都有點痛,但並沒有把我身體中的任何東西沖走。我忍耐著發燙的熱水,在疼痛中漸漸平靜下來。我走出浴室,用毛巾擦乾身子,穿上自己的衣服。
“這件新大衣已經被你糟蹋得不能穿了。”淺井笑著說,“這下子你也成了真正的罪犯了。一旦警察知道是你乾的,可就有了抓你的理由了,故意傷害罪。”
“是那麼回事,我真蠢。”
“你怎麼會醉成那樣?”
“我的一個朋友被謀殺了。”
“誰?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講了昨晚我們的談話和報紙上他遭遇車禍的消息。
我講的時候,淺井緊鎖眉頭。等我講完後,淺井問我:“還想喝酒嗎?”
我點了點頭。
“這次你得慢慢喝。”他忠告我。
我按照他的忠告,用酒杯一口一口地吸飲,身體逐漸恢復了常態。
淺井問我:“你怎麼知道那個朋友是被謀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