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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該一個小時結束的委員會應了他的預想,拖到了三個小時。這是一個大學入學考試有關的委員會議。暑假中的八月份召開的委員會無非就是這類。這次是討論年末的二次測驗的題目,犀川是數學學科的命題委員,比起其他學科可能有點輕鬆。他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什麼人決定的,每年度初總會有一個用紅字寫著“親啟”的信封送給他。裡面只有一頁紙,是一行任命書,動詞只有一個:“任命”。所以“親啟”這個詞最近讓人覺得有種負面的感覺。由誰擔任入學考試命題委員不會公布出來,所以參加這種一周一次的非創造性勞動的辛苦並不為周圍的人所知。不,在他的世界裡,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人監視別人在做什麼。這就是大學這種單位的特點。
犀川本來在心理上不認同所有的“會議”。當然在那種場合下,他會以最大的忍耐力熬過這道難關。但一旦從長時間的約束中解放出來,他總是有一種強烈的無力感,而不是解放感。最令人感到吃驚的是竟然有一幫喜歡開會的人。犀川已經能夠識別出那些故意把會議拖長的人,這對他來說比識別膚色不同的人更容易。
(就為了決定那麼點事兒,為什麼會用三個小時的時間呢?)
因為平時他總是把自己關在研究室里,所以會議可能會被人想成是一種社交場合。不同人種的人們把它當成一種必要的“親善”了吧。恐怕是這樣的……只能認為是一群頭腦清晰的人在一起說一些沒意義的話。我們得承認這種動機……這不是一種錯誤的情感。人類是有這樣的弱點。但是,犀川是那種不希望其他人來陪伴的人。他的願望僅此而已。
不,或許他們是在追求與別的人的“親善”。如果那樣的話,他們的目的雖然表面上達到了,但在實質上效果卻是相反的。
犀川把那討厭的文件夾塞到鋼架上,然後打開房間裡的小冰箱,取出一聽可樂。這是最後一聽了。他基本上不喝酒,到了夏季每天都喝可樂。他點上一支煙。最近學校的委員會是禁止吸菸的。長達三個小時不能抽菸使他愈加痛苦。
人工製造但很涼爽的環境,沒有放冰卻很清涼的罐裝可樂,還有深深滲透到全身的尼古丁。他強迫自己只想這些好的事情。
心情略微舒暢一些了。
房間裡放著三盆觀葉植物,都不是犀川帶進來的。他對植物和動物沒有一絲興趣。但是,每天一來上班,他都會用煮咖啡的玻璃罐給這些寄居者們澆水。那個罐子在幾個月前就有裂紋了,但目前他的房間裡沒有其他有相同功能的東西了。
桌子上有一個二十一英寸的電腦顯示器和鍵盤。旁邊合著一個小小的筆記本電腦。他一直帶著這個電腦外出。兩公斤的重量確實夠可以的了,但他一般放在車裡,所以並沒在意。
他輕輕碰了一下鍵盤,宛如阿米巴蟲般毫無意義的抽象畫的屏保一下子消失了,屏幕上出現了一堆亂糟糟的圖形。除了他的日程表,還有三四個被稱為窗口的四邊形重疊在一起。犀川用右手動了一下滑鼠,隱藏在畫面後面的淺紫色窗口跑到了前面。這個窗口是UNIX的終端顯示畫面。他按了一下回車鍵,畫面稍微向上方移動了一下,最下方出現了一行文字。
You have new mail
有新的電子郵件到了。犀川叼著煙坐到椅子上,一邊敲著鍵盤,一邊讀著畫面上滾動的文字。
我是極地研的喜多。
哎呀,真不是什麼好活。
已經兩周了吧。
不過,總算有點起色。
論文也該交了,
真想讓他們快一點。
那個禿頭的警察大爺,
真是腦子有問題。
你也給叫去了吧。
跟他們真是扯不清。
我覺得可能警察什麼都沒明白,
因為他們老是在問同一件事。
嗨,對咱們倆來說,這真是一場災難。
還有,今天晚上一起撮一頓怎麼樣?
是同事喜多發來的,下午三點四十分到的。犀川和喜多是當地即那古野的一所私立高中的同班同學,後來上了同一所大學,研究生也都是在K大學的工學部,那時在京都租住同一間屋子。再後來兩人同時被N大學錄用為助教,返回那古野。犀川學的是建築,喜多學的是土木工程,專業上比較接近。只是喜多晉升副教授比犀川早一年。犀川當上副教授到今年已經是第三年了。今年冬天兩人都要滿三十四了,但仍然是獨身。
後面還有一封郵件。
我是萌繪。
五點去了您的房間。
您把我的事兒給忘了吧!
真是的。
我看了您桌上顯示器上的日程表了,
沒有寫和我的約定啊。
我可不太高興啊。
在Dennys餐廳等您。
犀川咂了一下舌。把這事兒完全忘了。
說好萌繪五點來,但沒想到委員會延長時間,真是沒有辦法。可是,忘是確實忘了。昨天她打來電話時,犀川正在製作新的解析程序,所以聽她的話時也是心不在焉。
西之園萌繪是N大學建築專業的學生,是四年前去世的犀川的恩師的女兒。犀川從她小時候就很熟悉她,這幾年她正在形成一種與西之園博士夫婦文靜的形象完全不同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