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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都沒有錯嗎?”阿姨也不落人後地抓起坐墊反擊回去,仿佛要把經年累月的恥辱與憤恨,一口氣發泄出來。她的聲音沙啞,眼角流出眼淚,“都是姊不好,把我們拋棄之後,一個人逃了出去。你明明就是長女,明明就是長女,卻匆匆忙忙地逃得不見人影,我們也想逃出去啊!這不都是姊的錯嗎?全都是姊不好。不管什麼事都是姊的錯!”
“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很平凡地結了婚。這樣不是很好?不是很好嗎?不過跟一般人一樣結婚罷了。你敢說我沒有得到幸福的權利嗎?”媽媽邊流著淚,邊對阿姨反擊回去。“就因為是長女,就因為是長女,只是因為如此,只是因為這樣就非得犧牲嗎?憑什麼這麼說?我也是想要幸福啊。對!我只是想要得到平凡的幸福啊。這樣很過分嗎?有像你說的那麼過分嗎?”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知不覺間,胡留乃阿姨突然出現在我身邊,茫然地注視著這兩個大聲哭泣叫嚷、披頭散髮地拿著坐墊互毆的姊妹。友理小姐站在她的身邊,也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吵鬧,“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真是不好意思。嗯……在情感上有點衝突。”
“住、住手,媽媽。”世史夫哥哥清醒之後站了起來,他衝到兩人中間,卻同時被雙方扔出的坐墊擊中,飛了出去,後背猛地撞到拉門,撞破了一個大洞,世史夫哥哥“碰!”一聲跌倒在木板走廊上。
“總之請冷靜!”我負起罪魁禍首的責任,不再繼續旁觀。我也勇敢地挑戰,結果,又是兩枚坐墊丟了過來。當我在地板上翻滾時,腳還不小心將掛軸給扯了下來,“哇啊!”
“你還好吧?”友理小姐跑過來,扶起我的頭。我暫時沉浸在幸福之中,但仔細想想,現在可不是為這件事感到快樂的時候,“振作一點!”
富士高哥哥摟住了葉流名阿姨,讓她跌倒在地,這樣雖然很好,但阿姨手中的坐墊卻如飛盤般飛了出去,正面直接去中了媽媽的臉。媽媽仰天倒下,快壓到舞姐姐和瑠奈姐姐纖細的身軀。而始終只是驚慌失措的舞姐姐,卻因為差點被壓在媽媽的身體底下,也忽然憤怒了起來,一把抓起坐墊,就瞄準富士高哥哥丟過去。見到這個動作的瑠奈姐姐,也抓起另一個坐墊,助長氣勢。富士高哥哥接二連三遭到坐墊攻擊,被逼到死角,踹破了隔扇。轉眼間,客廳宛如小學畢業旅行團投宿的旅館,發生互相投擲坐墊的死斗當中。群眾心理,真是個恐怖的玩意兒。
“到此為止!你們都給我住手!”胡留乃阿姨發出尖銳刺耳的嘶吼著,但也因為頭部受到坐墊攻擊,一改原先的態度,也開始拿起好幾個坐墊。在她心裡,應該還是藏著長年以來的怨恨吧!認為此時正是好機會,只瞄準了媽媽和葉流名阿姨兩人扔過去。昏倒在木板走廊的世史夫哥哥,在醒過來後也奮不顧身地加人投擲坐墊的戰團,臉上的雀躍神情好似——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好像很好玩,那我也要加入——這種不負責任的淘氣小孩。
“不要去!”友理小姐制止住正要起身的我,“如果你現在去阻止,可是會受傷的。”
因此,只有我和友理小姐沒參加坐墊死斗。我們在地板上挨近身體,靜靜等待暴風雨停下。她的身上散發香味,這是平常在作夢時才會出現的情景,但現在卻真實地出現眼前。家人們陷入混戰、互相丟擲坐墊的景況,該怎麼說呢,宛如修羅地獄一般。更可笑的是,每個人身上穿著各式各樣的運動服。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是哪種沒見過的新興運動呢,真是好笑。不,現在不是該笑的時候。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到了最後,竟然連聽見騷動而前來察看的居子太太,也親自參與了戰局。若是被坐墊擊中臉部,似乎會刺激潛藏於人類內心的獨特復仇欲。以牙還牙、以限還眼,完全不分敵我。只有最初的幾分鐘,勉強算是大庭家和鍾之江家相互對決的場面,之後情況就亂七八糟了。不分彼此地互丟,若是天真地玩耍倒也還好,但就是因為所有人都當真地殺紅了眼,這才叫人受不了。客廳里哀嚎和怒吼聲此起彼落,快將整個天花板給掀了過去。
時間到底經過了多久?眾人呼吸紊亂,表情發愣,精疲力竭地癱坐在地板上。頭髮亂到不能再亂,還有人連鼻血都流了出來。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是失神地注視著半空。看來這陣騷動,好歹也該告一段落了。
【注】:這裡的日文為手打屯,連接上下義,主角想表達的是擊掌慶祝之意。但媽媽卻只聽到這個字,誤認為和手打烏龍麵有關。
十莫可奈何的殺人事件
總覺得我已經很厭煩了,槌矢先生為什麼非得殺掉外公?我不知道他的動機何在。可是,槌矢先生是犯人,卻是鐵一般的事實,似乎也就是這麼一回事了。
我們於大客廳展開大混戰之際,外公應該是獨自留在主屋的閣樓里喝酒,我想槌矢先生之後可能到了那裡。不曉得為什麼槌矢先生想要往那邊去呢……想像一下,目的很有可能是為了巴結我。原因當然在於早上餐廳里的對話。胡留乃阿姨問我為何贊成友理小姐成為繼承人,我答道是因為自己愛慕她。阿姨當然只是當成玩笑話,但槌矢先生卻一本正經地接受。之後還被友理小姐甩了(大概吧),才不得已地認定自己的立場陷於不利的境地。他做出判斷認為,假若我的發言對胡留乃阿姨產生影響,那麼從現在開始巴結我會比較好,因而才想到閣樓找我吧!但我卻不在那裡,取而代之的是外公。是這麼一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