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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媽媽和葉流名阿姨都是自己的親女兒,外公對她們的奴顏婢膝,也感到十分可恥,因此有很長一段時間,外公不准她們重返家門。只要聽到她們低聲下氣和阿諛諂媚的聲音靠近玄關,外公便立刻冷言冷語地謝絕會面。
直到前幾年,媽媽與葉流名阿姨才獲准在新年期間前往拜訪。不過,在應允的同時,外公卻開出奇怪的附加條件——凡是要踏入淵上家家門的人,都必須換穿外公指定的服裝,而且,只要待在淵上家家中,就得一直穿在身上。除非遵守這個條件,否則不准進門。外公所指定的服裝,正是那些五顏六色的運動服,再加上一件無袖短外褂。
“富士高哥哥的運動服是藍色的,這顏色與無袖短外褂搭配起來最棒了!”我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拉著自己的紅色運動服下擺說著。我將穿來的便服、錢包及手錶等物品取下,放入準備好的籃子裡。倒不是不准許帶私人物品進去的規定,而是就算帶著錢包,也沒什麼機會會用到,更何況運動服沒有口袋可放。除此之外,當我身體變輕的時候,有不自覺將手錶拿下的習慣。
“只有我穿著鮮紅運動服!”
沒錯!我們並不能挑選自己喜愛的顏色,所有運動服的顏色,都是按照外公的意思決定的。首先,外公本人是咖啡色的,外公的秘書槌矢先生是黑色的。除了胡留乃阿姨、媽媽、葉流名阿姨及她們的配偶,全都是綠色的;胡留乃阿姨的秘書,友理繪美小姐,則與槌矢先生相同,也是黑色的。
“喂,Q太郎,換個角度想,紅色可是時髦的顏色耶!”世史夫哥哥偽裝通情達理的說教出現了,“而且,紅色不是祝賀花甲之年的顏色嗎?這跟老氣橫秋的你不是挺搭的,真是再適合不過了!我可是黃色耶,你看看,黃色。女生穿就算了,男生穿了就只會讓人覺得討厭吧!”
“這不是很好嗎?和瑠奈姐姐同一個顏色呢!”我不小心說溜嘴。原本我轉移話題,故意討論運動服顏色的目的,是為了緩和瑠奈姐姐的三名追求者之間的緊張感,結果,我可能幫了倒忙,只是自找麻煩。
順帶一提,我的兩名表姐,分別叫做舞與瑠奈。
“沒、沒有啦……那個……總之,運動服本身就跟時髦扯不上邊,跟顏色沒什麼關係。”
“爺爺……”富士高哥哥無視急於掩飾的我,自言自語地說道,“難道已經老年痴呆了?”
“咦?”世史夫哥哥像是顧忌到槌矢先生的顏面,有些狼狽地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搞不好是因為老年痴呆了,才分辨不出孩子們的臉。”富士高哥哥完全無視於在場眾人的存在,面帶厭惡地嘟囔著,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之前在街上碰到爺爺的時候,他就把我和世史夫給搞錯了。”
“啊?有這種事嗎?”從各方面來看,個性率直的世史夫哥哥與年輕時的爸爸相似,不過,偶爾興起,就會突然忘記顧全他人的顏面。他露骨地在槌矢先生面前,顯露出對這件事的興趣,“你的意思是說,爺爺開始出現老年痴呆的現象,分辨不出孩子們的臉,才讓大家都穿著不同顏色的運動服,好用來辨別身份嗎?”
“怎麼可能!”槌矢先生的表情雖然客氣,語氣卻是斬釘截鐵。他把從媽媽那裡拿到的紅包,放入自己籃子裡的襯衫口袋中,“照您這樣說,如果有兩人以上穿著同樣顏色的運動服,要怎麼以顏色來辨別身份?”
“可是,再怎麼說,還是分得出男女啊!舉例來說,現在運動服顏色重複的有——我哥與舞的藍色,然後是我和瑠奈的黃色。那麼,相同性別的人,顏色就沒有重複了啦!”
“可是小姐們……”槌矢先生這裡所稱的“小姐們”,指的是媽媽她們三姐妹,如果是他面對面與她們交談,則稱她們為“太太”,可見他心思細膩的程度,“她們都是綠色啊!”
“所以富士高哥哥才說,爺爺分辨不出我們這些孫子的臉啊!如果不讓孫子們穿顏色不同的運動服,爺爺就分辨不出誰是誰,那麼他已經老年痴呆的事實,就會被揭穿了。因此,為了隱瞞這件事,他才讓全部的人都換穿上運動服的顏色吧!當然,槌矢先生與友理小姐也不例外。這樣子就很合理了。”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世史夫哥哥還拍了一下手,“你看,居子太太就是普通的打扮!”
淵上家的傭人——居子太太,是過世祖母的侄女。大約在十年前,因為無親無故而流落街頭時,被外公帶了回去。
“以運動服的顏色來辨別孫子身份的想法,未免太過愚蠢了吧!”出聲大挫世史夫哥哥銳氣的,竟然是富士高哥哥,“如果記不起每個人的運動服顏色,那不就毫無意義了嗎?如果能逐一記得每個人的衣服顏色,那麼還會記不住長相嗎?”
“不過,我認為顏色比長相單純得多,比較好記。”一臉愕然的世史夫哥哥搖搖頭,開始反擊起來,“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想法可是大哥先說出口的……”
“我可沒提過運動服的顏色,只是猜想外公是不是老年痴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