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不!精確地說,這或許並非外公本人的怨念,若要說是誰的,絕對是胡留乃阿姨的怨念。在這種氛圍下,臉上依舊掛著笑臉的,唯有胡留乃阿姨。平心而論,那稱得上純真的笑容,但也因外表明淨如水般清澈,反而讓人覺得她的內心有著最深沉的絕望。媽媽和葉流名阿姨拋下了胡留乃阿姨,讓她差點精神異常,將她打落絕望的深淵。她怨恨著這兩姐妹,也尚未原諒她們的所作所為。或許外公只是把胡留乃阿姨這般的怨念,如同鏡子般反映出來,目的只是替她出口怨氣。
媽媽與葉流名阿姨心裡盤算著,如此一來,事態就再清楚不過了。最後的遺囑,即將在今天產生,只要自己的孩子在遺囑上未被寫成繼承人,淵上家的財產就一毛錢也拿不到。如今,家裡所倚賴的經濟支柱,正好都失去了工作,在這種經濟拮据的狀況下,必須避免事情照這樣發展下去。
“那該如何是好?”媽媽和葉流名阿姨忖度著這個問題,從她們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內心有多煩惱。臉上似乎寫著:“該怎麼做才好?怎麼做才能說服爸爸?該怎麼做才能讓爸爸看重自己的孩子呢?”看到眼前的光景,而猜測她們內心想法的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貪得無厭的兩姐妹,目光像是被磁鐵吸引一般,一同集中在瑠奈姐姐身上。在第一年和第二年,連續兩年被指名為繼承人的瑠奈,究竟是在五年前與四年前的新年會上,如何對外公阿諛奉承呢?試圖找出線索的兩人死盯著瑠奈姐姐看,並且以輕蔑的眼神,從頭到腳將她掃視一遍。
“我先聲明……”在察覺媽媽和葉流名阿姨不友善的視線後,瑠奈姐姐不快地發出了嬌嗔,“在五年前,以及四年前的新年會上,我可沒特地對爺爺做什麼事喔!對吧?爺爺?”瑠奈姐姐大概是因為沒作虧心事,卻被她們兩人以狐疑的眼光掃視而感到不悅。她怕她們兩人不相信自己的說辭,於是進一步徵求外公的認同。澄清著說,“就算我做過什麼,也不見得就會被指名為繼承人吧?”
“瑠奈說的沒錯,即使討了我的歡心,也不一定會被我指名為繼承人;相反地,就算得罪了我,該被指名的,還是會被指名為繼承人。你們最好能夠這麼想。”
所以,究竟是依據什麼標準決定繼承人?媽媽雖然露出亟欲得知的表情,但沒過多久,她似乎就徹底放棄了。似乎是對自己決定放棄感到心煩,媽媽開始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起酒來;而葉流名阿姨好像也看破了,或者是覺得,事態既然演變至此也只能聽天由命了,於是她也板起面孔,憂鬱地喝起悶酒來。諷刺的是,從兩人喝起悶酒後,新年會開始有了酒宴的氣勢。拜她們兩人之賜,我也落到被狼狽灌酒的地步。
**************************
回想新年會的情景沒多久,我便不知不覺地沉沉入睡。當我醒來後,若有似無的陽光,從窗外映射進來,我瞥了瞥鬧鐘,時間剛過早上八點。
以宿醉迎接新春的第二天,感覺實在不是很好。我們預定在今天回家,按照慣例,出發時間是在傍晚,所以還剩下不少時間可以睡覺。在悠閒地睡個回籠覺之前,我想先上個廁所,於是便離開了閣樓房間。
閣樓有道樓梯連接著下面的樓層。這道梯子十分陡峭,在一階階上樓時,鼻尖仿佛快要擦到牆壁;而走下樓時,身體又必須向後仰。
我緩緩走下了這道陡峭的長梯,在下面的樓層,右轉就是雜物間,廁所則在那頭的更遠處。當我正要朝著那個方向前進時,忽然聽見左方廚房傳出聲音。應該是已經有人起床,來到主屋這裡了吧!
“所以沒有紅色的色紙囉?”是外公的聲音。我俏俏地躲起來窺視,發現外公似乎正對胡留乃阿姨與居子太太發起牢騷,“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應該準備好的嗎?居然少了紅色的色紙。”
“昨天晚上……”胡留乃阿姨歪頭托腮,一副十分困惑的模樣,“到底是……”
“不做了,我不摺了,今天晚上再摺。”外公轉身對居子太太說,“不好意思,可以幫我去附近的文具店買色紙嗎?”
“可是老爺子……”居子太太帶著滿懷愧疚的表情說,“這三天是新年期間,每間店都拉下鐵門休息了呀!”
“對啊,真的是這樣。”胡留乃附和著說。
“可以用別種顏色的色紙嗎?”
“不用了,搞得我都沒心情了,那就後天再摺吧!”
我悄悄離開了那裡,朝著廁所的方向前進,心裡總覺得偷聽到不該聽的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個性剛烈的外公,竟然有著摺紙的嗜好?當然,嗜好這種東西每個人各有不同。但是,外公竟然每晚都沉溺在摺紙這種愛好里。不知道是不是世界末日了,他居然還堅持非鮮艷的紅色不可,這種癖好也太詭異了吧?總讓人感到外公有偏執狂的傾向。
上完廁所後,我回到閣樓房。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我閉上眼睛,將自己裹在棉被裡,就這樣酣睡到日正當中。
當我再度醒來,走下樓梯之後,主屋這邊依然沒什麼人影。在我穿過走廊,前往本館的途中,碰巧遇見了友理小姐。她也和我一樣,身上穿著昨天的運動服加上無袖短外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