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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是否太謹慎了?但我認為,慎重其事也有必要性。只要我陪外公一起喝酒,就能保證絕對沒問題,那這樣不就沒有演練的必要了嗎?不如在這一輪嘗試別的策略,只要在最後一輪使出最後手段即可。那種在喝得爛醉之後吐得亂七八糟的痛苦回憶,不就不必再重來一次了?
其實,我並非沒這麼想過,也感到自己似乎太謹慎了,但我的個性就是如此,實在無法改變。長年遭受”黑洞“擺布的結果,已經讓我豁達地認為,在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必然,所謂的命運便是如此。不!應該說,命運本身正是不確定性的典型代表。“一切都是命運的緣故,因而無法避免”的說法,乍聽之下難以否定。但是,在反覆現象中,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就分支成數種可能性,對已經習慣這種事的我而言,那句話可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我能通過海聖學園的入學考試,並非是我的命運。即使沒能考上,也是取決於我的意志。沒錯,在黑洞中,我就是能夠改變命運的遊戲主角。正因如此,我才感到害怕。
到目前為止,我都是因為自身心情的浮動,而相當程度地改變了命運。將與原本那一輪截然不同的某種事實,作為那一天的“決定版”,而成為最終發生的事實。這種事對我來說,只是家常便飯。那種任性的、只能稱之為暴行的行為,我都能滿不在乎地讓它發生。這是因為,我並不是什麼大人物,而只是個平凡的人。即使我時常些微地改變命運,也沒什麼大不了,因此就無須掛懷。但攸關別人生死的“修正”或“變更”,這倒是頭一遭。我無法毫不在意地放任不管。
雖然掉入黑洞時,在加入許多的變化之後,最後才決定讓“決定版”和“第一輪”相同的經驗並非未曾有過。不過,那通常是與日常瑣事有關,我才會心無掛礙地去做。並非必須完全“從某事開始,以某事結束”,而與第一輪一模一樣,等同回到了原點。以前,我只要大致上回到原點,總覺得“這樣也沒什麼好”而馬馬虎虎地進行“復原”的工作,即便如此,我也覺得沒有太大的關係。
只有這次不能如此,連細微的部分,也得完美地按著第一輪來進行。要是不這麼做,就無法阻止外公被殺害了。換句話說,不是單純地陪著外公喝酒,事情就可以解決。從我起床的時間開始、到用餐的時機、與外公的對話,都必須與第一輪完全相同。否則,極有可能再度產生微妙的失序。使得外公被殺害的決定性行為,以及時程的微妙失序兩者,我無法斷言兩者是否絕對沒有關聯。正因如此,演練是必要的。
但我又察覺到,這如此便意味著,我有可能犯下意料之外的錯誤。仔細回憶起來,在第一輪的“時程”中,我並未到樓梯去拾起耳環。在“重設”之後的凌晨三點,如果仔細思考,但由於前一輪失敗的悔恨和氣憤,我在凌晨三點一醒來,就立刻去取回耳環了。當時的我,尚未有不能做這件事的自覺。為了要和第一輪採取相同的行動,我必須再度睡回籠覺,因此,注意到這個錯誤,也已經是在回到被窩之後了。
雖然覺得很糟糕,但畢竟太遲了,真是個突如其來的過錯。人只要一失敗,腦壓就會升高,因而重複失敗。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我只能祈禱這個出現不一致的地方,對於整體程序來說微不足道,並且繼續進行演練。
奇、奇怪!外公很快拿出一升裝的清酒後,我從座位上站起來,也陷入真正的恐慌狀態……台詞不一樣,與外公應該對我說的話完全不同。不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外公與獨自在餐廳的我喝酒,這件事本身沒問題,基本程序並未出錯。不過,直到現在,一堆該說的話外公都沒說出口,兩人便直接前往主屋。這是因果運作的緣故,由於“時程”的微妙失序,再度形成了複雜的因果循環。
不只是這樣,還出現了令人驚訝的情況。外公與我通過走廊時,有人從背後喊住我們。轉身一看,原來是瑠奈姐姐與富士高哥哥。
“嗯,爺爺。”瑠奈姐姐目送秋波地望著外公,難不成……“您有空嗎?我們有話想跟您說。”
“喔!剛好。”外公豪爽地笑著,手上揮動著那隻清酒酒瓶,“你們也一起來。”
現在是什麼情況?事態不斷地偏離“時程”原本應有的樣貌。這種慘狀真讓我想嚎陶大哭。瑠奈姐姐和富士高哥哥前來找外公討論要事,這的確合乎時程。不久前,兩人才在別館裡打情罵俏,順便談論起以結婚的方式共同繼承淵上家的計劃,也認為如此一來,一切都能圓滿解決,這也是確實會發生的事。然而,我明明就在一旁,他們為何沒有迴避我?為何沒決定日後另找機會?這樣下去,一起和外公喝酒的就不僅僅只有外公和我,而是變成了四個人。按照時程,不該是這樣子的!
“然後呢?”在閣樓里,外公盤腿坐在隨意鋪著的棉被上,第一時間就拿出杯子,開始倒起酒來。對我們三人勸酒,也只是個形式,整瓶酒幾乎都是他自己喝掉的,“你們說有事要談,是什麼事?”
“啊,那個,其實,”離開別館時,瑠奈姐姐意氣風發,態度十分積極,但真到了外公面前,卻又畏畏縮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