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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像小女孩一樣瞄了我一眼,倏地臉頰潮紅,低著頭嘆息一聲笑了起來。從她的樣子看起來,她對我的第一印象似乎還不壞。
“姑婆她們都在等你。”
我們跟在姐姐的後面走進屋內的長廊。從外面看這棟房子,感覺就已經非常宏偉,到了裡面,才發現比想像中更壯觀。當我穿過橫越十五間房間的長廊時,仿佛有種誤闖入寺院般的錯覺。
“姐姐,姑婆她們在離館(註:與主屋分離的房子,一般多是會客或宴會的時候使用)嗎?”
“姑婆說因為第一次歡迎你,所以安排在那邊見面。”
走過長廊的盡頭,登上三個台階,有兩間十張榻榻米相十二張榻榻米大的宴客室。後來我才知道,在舊幕府時代,這棟房子曾經迎接過城主,也就是那時候才興建這個離館。
田治見家的兩位掌權者小梅與小竹姑婆,身上罩著繡有家徽的外掛,但我可以看得出來是匆忙之間披上去的。
當我在走廊上遠遠看見這兩個人的身影時,忽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覺。
我聽說雙胞胎可分為同卵雙胞胎與異卵雙胞胎,如果是同一個卵子分裂為兩個雙胞胎,長相會很明顯相似,由此我判斷姑婆她們一定是同卵雙胞胎。
兩個人大概都已經超過八十歲了,頭髮全白,有條不紊地束在腦後。她們弓著背坐在宴客室的榻榻米上,無論臉或身體,幾乎都小到可以放在手掌心搓成一團,就好像兩隻坐著的猿猴。
雖然姑婆們的體型像猿猴,不過從臉型依稀可以看出來,她們年輕的時候曾經是美人胚子。即使年事已高,沒有牙齒的雙唇像小錢包一樣縮在一起,不過氣色紅潤,看起來還是很高尚。
然而同時間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不禁讓我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年經的雙胞胎到處都見得到,但是超過了八十歲,又長得一模一樣,與其說給人異樣的感覺,還不如說是毛骨悚然更貼切。
“姑婆?”
姐姐恭敬地跪著,低下頭,將手放在膝蓋上。
“西屋的美也子將辰彌帶回來了
大概是這個家訂的規矩,姐姐對姑婆們的態度非常恭敬,我不禁隨著姐姐一起跪在宴客室外的木廊上,只有美也子笑容可掏地站著。
“啊!辛苦了。”
其中一個姑婆蠕動著干扁的嘴唇,我根本無法分辨出誰是誰,後來才知道說話的人是小梅姑婆。
“美也子快請坐,辛苦你啦!”
小竹姑婆也跟著蠕動雙唇。
“姑婆,很抱歉,因為時間有點延誤,讓你們久等了。”美也子根本不理會這家人的規矩,逕自走進宴客室,坐在略為斜邊的位置上。
“辰彌,快進來見見你的姑婆們,這位是小梅姑婆,這位是小竹姑婆。”
“美也子又弄錯了,我是小竹,對面才是小梅。”
坐在右邊的姑婆冷靜地糾正美也子。
“嗯,遺傳基因真的騙不了人,一看他就知道是鶴子生的小孩。”
“真的!你看他的眼睛和嘴巴,跟當時的鶴子一模一樣。辰彌,歡迎你回來。”
我默默地垂下頭。
“這是你的家,你就是在這間宴客室出生的,而後過了二十八年,這間宴客室一直沒有改變,所有的紙門、屏風、掛畫,還有拉窗上的匾額……都原封不動,對不對?小竹。”
“真的!二十八年說慢不慢,一晃眼就過去了,”
姑婆的眼中閃爍著過去的時光。
這時,美也子在旁邊叫喚她們。
“姑婆!久彌他……”
“哩!他臥病在床,明天再讓他們見面,我想他大概也活不久了。”
“怎麼會這麼嚴重?”
“久野醫師老說沒有大礙,真不知道那個蒙古大夫到底懂些什麼。還不知道他能不能渡過這個夏天呢。”
“他得了什麼病,”
我第一次開口。
“是肺病,所以你一定要保重一點。春代的腎臟不好,不能生小孩,所以才會出嫁之後又回來娘家。如果你不多保重,我們這個家即將後繼無人了。”
“小梅,你放心,這個家來了一個這麼健壯的核子,我們不必再擔心繼承人的問題。不過,這下可有人不能如願以償了,呵呵呵!太爽快了。”
“小竹說的沒錯,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呵呵呵!”
薄暮的黃昏時刻,寬廣的宴客室里,兩個像猿猴般的老太婆失聲大笑,不禁令我毛骨悚然,她們的笑聲中很明顯地透露出邪氣與陰險。
我逐漸陷入這個被古老傳說與慘痛記憶糾葛在一起的家族裡……
三酸圖屏風
當天晚上我失眠了。
對於一個神經質的人來說,只要換床,就絕對無法人睡。
一整天長途旅行已便得我的身體十分疲憊,再加上全身的神經像針刺一般痛苦不堪,使我徹夜清醒。
在三宮車站與諏訪律師道別、旅途中裝扮亮麗的美也子、公車上巧遇吉藏、醜陋的濃茶尼姑、村莊裡的人們、看起來像猿猴般的小梅與小竹姑婆……他們的身影和相遇時的情境;都雜亂無章地在我腦海中出現又消失,而最後出現在我腦海中的就是春代姐姐說的那椿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