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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完全感受不到這種氣氛。這兒的經濟情況和法國不同,雖然也有隸屬激進派的雅各賓黨(JacobinClub),但並不受民眾的歡迎,沒什麼生存空間。大家雖然發現法軍並不如預期中兇惡,但也並不認同他們的革命思想,覺得自己和他們同病相伶。”
咖啡店的露台前坐滿穿著法軍藍色制服的士兵,一個街頭小提琴手正在拉進行曲。
法國的主力軍屯駐在運河對岸的普拉特。
“你看那些法國士兵很陶醉的聽著街頭小提琴手演奏。其實那首曲子是為瑪麗亞·泰瑞莎女皇作的。”
那本來是為三把管樂器和四把弦樂器而寫的七重奏。
“是嗎?這也算是一種懺悔吧。這是誰的曲子?有點像莫扎特,不過格調差了一點。”
“那太抱歉了。”
在阿斯普倫廣場前後走了好幾趟,終於找到了天文台。雖然也是石造建築,但蓋得很粗糙,可能是比較次級的政府機構,不太受重視。建築物隱藏在行道樹後面,感覺上好像萬一有訪客,連建築物本身都會大吃一驚。
不過。從裡面出來接待我們的職員一個瘦削的中年男子——態度還不壞,很快便拿出十八年前的資料。
他拿出資料的速度太快,讓我心生懷疑,但並未蹙眉以待。
十二月六日
氣候穩定、濃霧
上午八點 氣壓二十七//七彡六彡
氣溫二·六度 風速〇
下午三點 氣壓二十七//七彡六彡
氣溫三·〇度 風速〇
註:溫度以列氏(80度R||100度C)表示
// || 水銀柱寸(一寸||二·八公分)
彡 || 線 (十二線||一英寸)
彡 || 點 (十二點||一線)
“還是沒有任何天候不佳的記載。天文台應該不會出錯,難道是證人撒謊?”我翻閱著紀錄說,“莫扎特的棺木是在黃昏時離開史提芬大教堂,對嗎?”
“大概吧。法律規定靈車不能在天色尚明時上街。不過,很多人並未遵守這個規定。”
“這麼說,可能天文台的紀錄無誤,證人也沒說謊。”我翻開第二天,十二月七日的紀錄,繼續說,“你看,下午三點颳起一級的南風,夜晚十點轉為西南風,是三級的強風。”
“您是說葬禮是在七日,而不是在六日舉行的?”
我點點頭。
“可是,死亡名簿上……”
“事務局的文件是根據家屬拿來的死亡通知書撰寫的,換句話說,那是在埋葬以前填好的,即使簿子上寫著十二月六日,那頂多只是預定埋葬的日期。”
“這麼說來,我父親……菲理斯,是在莫扎特埋葬以前自殺的嘍。”
“對。因此他留下的《搖籃曲》里,不可能暗藏著莫扎特埋葬地點的秘密。”
“那會暗藏著什麼秘密呢?”
“這就得靠我們解讀嘍。”
我們把紀錄簿還給那職員。他瘦得皺成一團的臉上堆起親切的笑容,說:“發現了什麼有用的東西嗎?不久前也有一個人來調閱同一年的紀錄,所以我才能立刻找出來給你們。”
這次我的眉頭終於忍不住皺了起來:“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頭髮稀疏的胖子。”
從天文台出來,我默默思索演奏會的程序,根本無心說話。
大多數的成員只能湊數,派不上什麼用場。當然,並不是每次演奏會都在最佳狀況下進行。以前我碰到的意外狀況也不少,從根本無心演奏的交響樂團,到鋼琴一抬上去就垮悼的舞台,或觀眾聽得心不在焉,甚至還有用德語演歌劇,但觀眾全是法國士兵……
什麼樣的場面都有,我已經習以為常。
即便如此,我仍無法抹去心中的憂慮。
“在我們之前到天文台查資料的,會是尼森嗎?”
“不。尼森應該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無需再去查莫扎特埋葬的資料。”
我眯起眼睛,仰望天空。一群鴿子拍打著翅膀飛過我們頭上。
“今天晚上銀蛇亭要辦訂婚派對。看來我應該去和那外交官再見一面。”
“您是說,即使沒收到請帖您也要去參加派對?”
“一定會有人送帖子來的。我的舉動已經有人不爽了。”
“不過那個去查氣象紀錄的胖子,也讓我有些介意。”
“這表示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別人在調查這件事。”
“真讓人心急。所有王牌都握在對方手上。”
“我們也握有一些不錯的牌呀。”
說完,我拉著賽蓮走入一家空蕩蕩的咖啡店,在店頭的行道樹旁坐下。周圍有一道白色的矮籬,桌子四周種著不知名的植物,枝頭點綴著小花。
我點了一杯巧克力,等侍者走開,我從口袋中取出綴成一團的樂譜和字條,用力把紙張攤平一字條。上面羅列的字母,乍看之下毫無章法,但如果它是解讀《搖籃曲》的工具,那麼我應該設法將它和樂譜組合起來。
樂譜上有一個地方很引人注意,那就是我做“△”記號。旋律和伴奏形成不協和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