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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啊,對了,我有一些不錯的多凱酒(Tokaji)。您要帶一些回去嗎?”
“怎麼,你又開起酒店來了?”
“您愛說笑。是朋友送的。我知道您喜歡。”
“可是我不喜歡帶著酒瓶到處走動。”從地上拾起樂譜放進外套口袋,我把絲帽往頭上一戴。
“老師,您今天這一身可真正式。準備去哪兒嗎?”
“參加海頓的追悼會。”
“約瑟夫·海頓嗎?他過世了呀?”
“上個月底。你不知道嗎?”
“拿破崙的軍隊已經把維也納團團圍住,這種消息進不來。”
我背對老闆往外走,到了門口,用下巴指指門口的木製琴盒。問道:“這個低音大提琴盒是要賣的嗎?”
“嗯。您知道。我也兼做樂器買賣。”
“被那女孩一捶,可撞出裂痕來了喲。”
走出店外,發現烏雲密布下,馬路一片昏暗。
正要邁步。看見剛才那個體形寬碩的女孩站在一旁。
看見我走過來,她立定不動,似乎在等我走到適當的距離。既然無法假裝沒看到,我只好信步往她的方向走去,不料她突然乖巧的彎身向我賠禮。
“剛才非常抱歉,讓您無端受到波及。”
“你總是這麼魯莽嗎?小心找不到婆家喲。”
她頂多十七、八歲,身材不算高,但不知怎麼的,就是讓人覺得高大。我正想著的時候,她伸出大手,一把抓住我的袖口,說:“可是,是崔克先生錯在先,竟然把我父親的曲子,用莫扎特的名義出版。”
“莫扎特地下有知,大概也會很生氣吧。再會小姐。”
“等一等。您別瞧不起人,這就是我說的那個譜。”說著,女孩拿出一份只有兩頁的小品,是一首小搖籃曲,分成三段,行板,F大調。
“小寶貝快點兒睡,小鳥兒都已歸巢,花園裡和牧場上,蜜蜂也不再吵鬧……這歌詞是誰做的?”
“歌塔。佛烈德·威漢·歌塔。”
“挺可愛的曲子。行醫濟世的業餘作曲家能寫出這種曲子,實在不錯。”
“可是掛上莫扎特的名字,卻會損及他的盛名?”
“我不是在說作品的價值。就算是經世之作。如果不是自己寫的卻掛上自己的名字。總是對一個作曲家的傷害。而且這個曲子有些地方很奇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莫扎特的作品。”
我取出鉛筆。
“首先,這首歌間的每一句都只有七個音,但第二小節卻多出了兩個F音,變成九個音。你看,應該這樣改才對。
“然後,你看,最後的三小節,收尾的伴奏太不精彩了。就是箭頭的地方,用的是平行八度。專業作曲家是不會用這麼單凋的音。按照莫扎特的作風,一定會用屬七的三度音(即E音),取代五度音(即G音)。這樣就不會有平行進行、千篇一律的感覺。”
“哎喲,您也是作曲家呀。”
“難道你以為我是算術老師嗎?”說完,我便自顧自的跨步往前走,但女孩仍抓住我的左手袖子不放。
“我叫賽蓮。您呢?”
“我幹嘛要告訴你?”
“沒有啦。我媽媽說,初次與人見面,禮貌上應該互相交換姓名。”
“你是說菲理斯夫人嗎?真是個好母親,不愧是與莫扎特共譜艷史的女士。”
賽蓮突然放開手,停下腳步。
我回過頭:“說得過火的話,我道歉。不過,我對好幾年前就死去的人,作品最後用誰的名字出版,一點都沒興趣。”
“好吧。既然沒興趣,我就不多說了。”
“很好。那麼,再見了。”
“可是,您還沒告訴我尊姓大名呢。”
我嘆了口氣,回答道,“路德維希。”
“路德維希……?我家附近有個騙子,也叫路德維希。他在水裡加了色素,謊稱是治百病的萬靈丹,在外面招搖撞騙,現在被關進牢里去了……”
我深呼吸一口,眼睛盯著正前方,大步前進,努力不受她的影響。
“中傷我媽媽的那些謠言,我都知道。還有人說我是她和莫扎特的私生子。冒出一個不是戶籍上父親欄的人當父親,無論他是多麼偉大的作曲家,我都覺得悲哀……”
“怎麼講起身世來了?小姐。我看我們還是各走各的吧。我要往那邊走。”
皇宮出現在左手邊。我開始穿越米夏爾廣場。
“我也一樣。我要去蘇格蘭教堂。”
“什麼?參加海頓的……”
“嗯。我也要去參加海頓的迫悼會。我要去唱《安魂曲》。”
“哦,原來如此。你剛說你叫賽……”
賽蓮——Sirene——傳說中用歌聲將船隻引入海底的女妖,隱喻為歌聲動人的女歌手,或是妖艷的美女。前者倒可以用在她身止,後者就沒她的份了。
“看來現在教會人手缺得相當厲害。”我喃喃的說。有些教會是不容女歌手獻詩,而用少年詩班唱女高音及女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