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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厚眼鏡的舒伯特默默望著地面,帶著幾分無奈,步履蹣跚的邁向歸途。
當然,最後舒伯特垂頭喪氣的邁向歸途的模樣,是我想像的,但應該八九不離十。
“崔克的樂譜行沒過多久就出版了那首《搖籃曲》,我很好奇,就去買了,可是……”
“發現作曲者不是菲理斯,而是莫扎特。”
“是的。”
徹爾尼把咖啡一飲而盡,用手肘頂頂我,說:“老師,您好像知道內情嘛。”
我沒說什麼,只從口袋裡把樂譜拿出來,放在徹爾尼面前。他雖然不至於吹口哨對我表示敬佩,但翹起嘴來直盯著樂譜看。
“你今天也停課嗎?”
“我本來早上有課,但到老師家,發現老師不在。不過他中午過後就回來了。”
“啊,法蘭茲,我以為你今天不能來呢。”薩利耶里回家看到舒伯特,覺得很意外。
“少年合唱團今天不是要去為法軍獻唱嗎?”
“是的。不過我沒去。”
理由是沒衣服穿。學校雖然發了制服。但一方面舒伯特很邋遢,另一方面他很窮。除了制服沒有別的衣服可穿,所以把制服穿髒了。
由於是去慰勞占領軍,大家早就商量好,既然要派戰敗的奧地利最引以為傲的少年合唱團前往獻唱,就應該穿著哈布斯堡王朝(【注】Houseof Habsburg。奧地利舊皇室,歐洲最大王朝之一,書中的奧地利宮廷及女皇。皇帝均屬此王朝。)發的制服。光鮮悅目、精神抖擻地前往。舒伯特的衣服太邋遢。所以一個人被留了下來。
如果早知道要去獻唱,舒伯特當然會事先把制服洗乾淨,但他們是今天早上臨時接到法國軍方的通知。希望合唱團能前住獻唱。迫悼陣亡將士。
舒伯特內心湧起一陣疑惑:事情決定得這麼倉促,薩利耶里老師為什麼會知道呢?
“噢,我今天看到合唱閉,以為你一定在裡面,所以認定你不會來上課。真抱歉。讓你等這麼久,不過今天沒法替你上課了。”說完,薩利耶里領著客人走進來。那位客人穿著深藍色制服,袖子和領襟上配戴皇家徽章。眼神不善,顯然是個管理軍警雙方的宮廷警察官員。
“您剛去了聖嗎克斯嗎?”舒伯特鼓起勇氣問。
少年合唱團都這麼稱呼聖馬克斯街沿途的法軍陣亡將士基地。
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薩利耶里頗感驚訝,面帶困惑的點點頭,說:“啊…是啊!”
“等一下!他去聖馬克斯幹嘛?”我打斷舒伯特的話,“那裡除了墳墓什麼都沒有。”
瑪麗亞·泰瑞莎女皇的時代。人死後大多將遺骨放在教會地下室的納骨場。或埋葬作維此納市內三個教區的基地中。但到約瑟夫二世主政時,不論納骨堂或教區墓地都擁擠不堪,所以一七八三年宮廷就以檢疫為理由,在市郊又設立了好幾個公墓。
沿著聖馬克斯街、芬多詩多瑪街、華林銜的公墓,都是那時候建的。
舒伯特點點頭:“是的。攻打維也納而陣亡的法國將士全葬在那裡。我們合唱困就是在那兒獻唱的。”
“薩利耶里該不是去那兒看軍人的墳墓吧。”
內向的舒伯特細聲細氣的說:“這個嘛……莫扎特好像也葬在那裡。”
“一定是這個!”外問的徹爾尼。眼睛仍盯著樂譜,喃喃子語道。
“一定是哪個?”我問。
“莫扎特的墳墓。薩利耶里去那裡一定是為了這個。”
“沒想到你這傢伙頭腦也不太靈光。莫扎特雖然被埋在聖馬克斯公墓。但是地點不明。‘莫扎特之墓’根本不存在,薩利耶里去那裡有什麼用?”
“老師,我看您的頭腦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因為不知道莫扎特埋葬的地點,薩利耶里才要去找啊!背後一定有什麼原因。”
“莫扎特已經死了十八年,為什麼現在才去找?”
徹爾尼用指尖輕輕敲著樂譜:“玄機就在這首曲子裡。”
這傢伙,說的話和那個女歌手還真能互相呼應。
我一面等舒伯特把他叫的巧克力喝完。一面心情複雜的取出錢包,準備付錢走人。
舒伯特見我好像要起身,匆匆忙忙的說:“還有……”
“什麼?”
“我將來想走作曲的路。”
“是嗎?我以前也拜過薩利耶里為師,學習聲樂曲和喜歌劇。他是個不錯的義大利音樂教師,不過你應該不會這樣劃地自限吧。”
當然。因為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如此。
“是的……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經常感到不安。”
“不安什麼?”這小傢伙還真會扯。我有點生氣,站了起來。
“我時常想……就是說……您的……在您以後的作曲家,還有什麼可做的?”
看著那男孩淚眼汪汪地說出對我個人最大的讚美,我驚愕莫名,無言以對,只能以眼神向旁邊的徹爾尼求助。
“你要是寫出什麼作品,可以拿過來,只要不是太頻繁,老師會很樂意幫你看看。對不對。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