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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沒有人愛的白胖女人?
可是這當然和她眼前的景象不合!韋恩弗利小姐並不胖。布麗姬把詩改成:
喔,你為何戴著手套穿過田野,
喔,沒人愛的瘦灰女人?
韋恩弗利小姐打斷她的思路,說:
“你很困了,親愛的,對嗎?”
她的聲音很溫和、很平常,但卻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使布麗姬倏地張開眼睛。
韋恩弗利小姐正俯身用熱切的眼光看著她,輕輕用舌頭舔著嘴唇,又問一次:
“你很困了,對嗎?”
布麗姬相信這回沒有弄錯她的語氣,同時突然體會到一件事,立刻對自己的愚鈍感到輕蔑。
她曾經懷疑過事實的真相,可是也僅僅是懷疑而已。她曾經私下悄悄打算加以證實,只是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遭到任何暗算,她覺得自己一直杷內心的懷疑隱藏得很機密,也從來沒想到有人會這麼快打定主意。傻瓜!比那些人還傻七倍!
她忽然想到:
“那杯茶——對了,茶里一定有什麼東西,她不知道我根本沒喝,我的機會來了,我一定要假裝喝了。那杯茶里有什麼東西?毒藥?或者只是安眠藥?她以為我一定很困——對了,這不是很明顯。”
她又閉上眼睛,假裝用很自然、昏昏欲睡的聲音說:
“我好睏好睏,真好笑!我怎麼會這麼想睡!”
韋恩弗利小姐輕輕點點頭。
布麗姬從幾乎全閉上的眼縫中看著她,心想:
“無論如何,我總不會輸給她。我的肌肉蠻結實的,她只不過是個瘦弱的老太婆。不過我必須讓她把事情經過說出來,一定要讓她說出來。”
韋恩弗利小姐微笑著——那不是善意的笑容,非常陰險狡猾,根本不像是人的笑容。
布麗姬想:
“她真像山羊,太像了!山羊一向代表邪惡,我現在才了解是為什麼。我想對了——我的胡思亂想居然對了!女人受輕視所引起的憤怒力量實在太大了……一切就是因此引起的。”
布麗姬又故意喃喃地道: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我覺得好奇怪——好奇怪。”
韋恩弗利小姐迅速看看四周,這地方非常偏僻,離村子也很遠,就算再大聲叫別人也聽不見。附近沒有任何房舍。韋恩弗利小姐開始在她帶來的包裹中摸索著——那個包裹本來應該是包舊衣服的,不錯,紙裂開了,露出一件柔軟的羊毛外套,可是那雙戴手套的手仍然在摸索著。
“喔,你為何戴著手套穿過田野?”
對了,為什麼?她為什麼要戴手套?
對了!對了!這件事計劃得太美了!
最後,韋恩弗利小姐終于謹慎地拿出一把刀,她拿得很小心,免得擦拭掉刀上原有的指紋——這天早上惠特費德爵士曾經在愛許莊園的起居室用他那雙小胖手摸過的刀。
鋒利的摩洛哥刀。
布麗姬覺得有點噁心。她必須拖延時間——對,而且要讓這個女人說出事實——這個沒人愛的灰瘦女人。應該不會困難,因為她一定想盡情賣弄她的得意傑作——而她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就是像布麗姬這種人——就快永遠閉口的人。
布麗姬用模糊混濁的聲音問:
“那是什麼刀子?”
韋恩弗利小姐忍不住笑起來。
笑得很可怕、很柔和,還帶著規律,一點也不像人的笑聲,她說:
“是替你準備的刀,布麗姬,給你的!你知道,我恨你很久了。”
布麗姬說:
“因為我要嫁給高登·惠特費德?”
韋恩弗利小姐點點頭。
“你很聰明,太聰明了!你知道,這東西就是對他最不利的證據,別人會發現你被這把刀——他的刀——殺死在這兒,刀子上還有他的指紋!我今天早上要求看這把刀的方式很聰明吧!
“後來我趁你們上樓的時候,偷偷用手帕把刀子包起來放進口袋。真是輕而易舉!不過這件事本來就很容易,連我自己都不大相信。”
布麗姬仍然用那種混濁呢喃的聲音說:
“那是因為你有鬼才。”
韋恩弗利小姐又露出那種淑女似的淺淺笑容,用驕傲得可怕的聲音說:
“不錯,我從小就很有頭腦,可是他們什麼事都不讓我做,要我整天留在家裡無所事事。後來高登——只不過是個鞋匠的兒子,可是他有野心!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出人頭地,但是他居然把我甩掉——把我甩掉!就只為了那隻鳥那件可笑的事!”
她做了個奇怪的手勢,仿佛在扭曲什麼東西似的。
布麗姬心頭又起了一種恐怖感。
“高登·瑞格居然敢甩了我——韋恩弗利上校的女兒!我發誓一定要報復他!我常常一連失眠好幾夜,腦子裡始終在想這件事。後來我們越來越窮,連房子都不得不賣掉,結果卻被他買下來了!他還自以為給了我多大的恩惠,替我在我自己的老家弄了份工作。那時候我真是恨透他了!可是我從來都沒表現出來,我們從小就受到良好的家教。這就是——一個人有沒有教養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