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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路克介紹有關奈麗、奧古斯都和尼洛的光榮歷史。
這時,他們到了少校家門,少校順手推開沒上鎖的大門,兩人一起走進屋裡。賀頓少校帶他走進一間帶有狗味的小房間,牆邊排著一列書架。少校忙著喝酒,路克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一些狗照片,幾本“鄉野生活”,兩張陳舊的搖椅。書架邊有些銀杯,璧爐上有一幅油畫。
“我太太。”少校抬起頭,發現路克正在看那幅畫,就解釋道,“她是個很特別的女人,臉上有很多特徵,你說對不對?”
“是啊,一點都不錯。”路克看著已故的賀頓太太遺像說。
畫中的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緞子衣服,手裡拿著一束鈴蘭。棕發中分,嘴唇嚴肅地緊閉著。冷冷的灰眼似乎不高興地看著面前的人。
“很特別的女人,”賀頓少校遞給路克一個杯子,說,“死了一年了,她死了以後,我就完全變了。”
“是嗎?”路克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好。
“坐。”少校朝一張皮椅指了指,自己在另外一張椅上坐下。
他喝了一口威士忌蘇打,又說:
“不錯,我完全變了一個人。”
“你一定很想念她吧?”路克笨拙地說。
賀頓少校黯然搖搖頭,說:
“每個人都需要太太在背後鞭策自己,不然就會懈怠下來——對,會鬆懈下來,隨便自己亂來。”
“可是——”
“孩子,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聽清楚了,我沒說婚後喪偶並不難忍受,是很難忍受。男人會告訴自己:‘去他的,連我的靈魂都不屬於我自己。’可是他一定會漸漸習慣,這都是紀律問題。”
路克想,賀頓少校的婚姻生活一定像在打一場軍事戰爭,而不是幸福甜蜜的家庭生活。
少校自言自語地說:“女人,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有時候好像怎麼樣都不能使她們滿意,可是我的天,女人確實能使男人努力向上。”
路克尊敬地沉默著。
“你結婚了嗎?”少校問。
“沒有。”
“嗯,好,你總會了解的。記住,孩子,沒有任何事比得上婚姻重要。”
“聽別人說結婚好,實在很讓人高興,尤其是現在那麼多人都不把離婚當一回事。”
“呸!”少校說,“年輕人實在很噁心,一點耐性都沒有,什麼事都不能忍受!什麼苦都不能吃!”
路克實在很想請教他,何以必須吃苦,可是他還是盡力克制著自己。
少校又說:“記住,莉蒂亞是個千中選一的女人!——一千個人裡面才有一個她那種人。這裡每個人都應該尊敬她。”
“喔?”
“她不願意忍受任何荒唐的事,只要她用眼睛一看人家,那個人就會頹喪下去——頹喪得不得了。現在那些自稱為僕人的黃毛丫頭,以為人家應該忍受任何侮辱,莉蒂亞馬上就會給她們顏色看!你知不知道,我們一年裡換了十五個廚子和女傭。十五個!”
路克覺得這實在不能算是對賀頓太太治家方面的恭維,可是既然主人認為這一點與眾不同,足以傲人,他只好模糊地喃喃應了一聲。
少校又說:“要是哪個人不適合,她馬上就換掉!”
“一直都這樣嗎?”路克問。
“喔,當然,很多人都離開了。擺脫掉最好!莉蒂亞一直這樣說!”
“精神可嘉。”路克說,“可是那不是有點不方便嗎?”
“喔,我不在乎親自動手,”賀頓說,“我燒菜的本事不錯,也很會升火。我不喜歡洗碗,可是碗總得要洗哪,那是沒辦法的事。”
路克表示同意他的看法,並且問起賀頓太太在家務事方面是否能幹。“
我可不是要太太伺候的男人,”賀頓少校說,“而且莉蒂亞實在太嬌弱了,不適合做家務事。”
“這麼說她並不壯實?”
賀頓少校搖搖頭:
“她精神很好,不肯服輸,可是她實在吃了很大的苦!可居然連醫生都不同情她!醫生都是冷血動物,只懂肉體上的痛苦。其他不平常的事都不知道。就拿漢伯比來說,大家好像都以為他是個好醫生。”
“你不同意?”
“他根本就無知透了!對任何現代新發現都不懂!我看他恐怕連什麼叫神經病都不懂!我想他大概知道麻疹、跌斷腿這些毛病,可是別的就一點都不懂了!我最後跟他吵了一架,把什麼都開門見山地說出來,他當然不高興,馬上就火冒三丈,說我早就應該請我喜歡的醫生來看。後來我們就換了湯瑪斯。”
“你比較喜歡他?”
“他比那傢伙聰明多了,在她生病的末期,他的確給她帶來一些起色,老實說,她本來己經好多了,可是有一天卻又舊病復發。”
“痛不痛?”
“嗯,很痛,急性胃炎什麼的。那個可憐的女人真是吃了不少苦!她真是個勇士!醫院來的那兩位護士對她同情得不得了。‘病人這個’、‘病人那個’的。”少校搖搖頭,一口喝乾杯中的酒,“真受不了那些護士!自以為多了不起似的!莉蒂亞堅持說她們想毒死她,當然不是真的——湯瑪斯說很多病人都有這種病態的幻想——不過有一點倒沒錯——那兩個女人不喜歡她。女人最糟糕的就是這一點——看不起自己的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