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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時緊張起來。

    “傑瑞?”

    “是的——傑瑞。他——”

    她突然激動地跺腳。

    “噢!告訴我——告訴我——”她突然轉向龍尼,“你告訴我。”

    傑米感到一陣嫉妒,這時他知道了一直到現在他遲疑著不願承認的:為什麼海倫、南西和襪子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女孩子”而已。

    他只有半聽到龍尼莊重的聲音說道:

    “好,衛德小組,我告訴你——傑瑞死了。”

    她很有勇氣面對這個消息。她張大嘴巴咽氣,退了一步,但是一兩分鐘之後,她急切地問著各種問題——怎麼死的?什麼時候?

    龍尼儘可能溫和地告訴她。

    “安眠藥?傑瑞?”  

    她不相信的語氣很明顯。傑米看了她一眼,幾乎近於是警告的一眼。他突然感到天真無邪的羅琳可能會說出很多來。

    輪到他儘可能溫和地解釋說可能需要開調查庭,她一陣顫抖。她謝絕了他們要帶她一起回“煙囪屋”的建議,不過解釋說她會晚點再過去。她自己有部雙座跑車。

    “不過我想——先單獨一個人靜一靜。”她虔誠地說。

    “我了解。”龍尼說。

    “沒關係。”傑米說。

    他們看著她,感到為難、無助。

    “謝謝你們倆過來。”

    他們默默地開車回去,在他們之間有某種侷促存在。

    “天啊!那個女孩真有勇氣。”龍尼說,

    傑米表示同感。

    “傑瑞是我的朋友,”龍尼說,“要靠我關照她一下。”“噢!是吧,當然。”  

    他們不再說話。

    一回到“煙囪屋”,傑米就被眼淚盈眶的庫特夫人攔住。

    “那個可憐的孩子,”她一再重複說,“那個可憐的孩子”

    傑米儘可能想出一些合適的話來說。

    庫特夫人長篇大論地細述她一些親愛的朋友死去的故事給他聽。傑米表示同情地傾聽著,最後終於設法不致於大失禮地擺脫了她。

    他輕快地跑上樓。龍尼正好從傑瑞·衛德的房裡出來,他見到傑米時似乎吃了一驚。

    “我剛進去看他,”他說,“你要進去嗎?”

    “我想還是不要。”傑米說。他是個健健康康的年輕人,很自然地不喜歡見到令他想到死亡的東西。

    “我認為所有他的朋友都應該進去看看他。”

    “噢!你這樣認為嗎?”傑米邊說邊心想,龍尼·狄佛魯克斯對這整個事情真他媽的怪極了。  

    “是的。這是表示敬意的象徵。”

    傑米嘆了口氣,屈服了。

    “噢!好吧。”他說著同時微微咬緊牙關,走了進去。

    被單上擺著白色花朵,房間整潔,有條不紊。

    傑米快速緊張地瞄了那張紋絲不動的白臉一眼。那可能是雙頰粉紅、可愛的傑瑞·衛德嗎?那一動也不動的軀體。他顫抖起來。

    當他轉身要離開房間時,他的眼光掃過壁爐架,驚愕地停住腳步。那些鬧鐘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

    他猛然走出去,龍尼在等著他。

    “看來非常安詳。他的運氣真糟。”傑米喃喃說道。

    然後他說:

    “對了,龍尼,是誰把那些鬧鐘像那樣排成一排?”

    “我怎麼知道?大概是傭人吧,我想。”

    “奇怪的是,”傑米說,“只有七個,不是八個。有一個不見了。你有沒有注意到?”

    龍尼含糊地應了一聲。

    “七個而不是八個,”傑米皺起眉頭說,“我懷疑是為什麼。”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gathachristie.yeah.net)七鐘面之謎第四章 一封信“不替人家想,我說這就是這樣。”卡特漢伯爵說。他的聲音溫和、哀愁,好像為他自己找到的形容詞感到高興。“是的,確實是不會替人家想。我經常發現這些自力奮鬥成功的人都不會替人家想。很可能這就是他們能聚積這麼大財富的原因。”他哀傷地眺望著他今天再度收回所有權的祖傳家園。他女兒艾琳·布蘭特小姐——她的朋友和一般社交人士熟悉的“疾如風”,笑出聲來;“你確實聚集了不少財富,”她冷淡地說,“雖然你還不錯,這個地方詐了老庫特不少錢。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見得了人吧?”“一個大塊頭,”卡特漢伯爵有點戰慄地說,“一張紅通通的四方臉,鐵灰色的頭髮。強壯有力,你知道。他們所謂個性強烈的人,如果蒸汽壓路機變成人的話,那麼他就是一個。”“蠻無聊的吧?”疾如風同情地提示說。“無聊死了,滿腦子令人最最鬱悶的德性,像節制啦,守時啦。我不知道哪一種人最槽,個性強烈的或是認真的政客。我真的寧可喜歡一些愉快的無能的人。”“愉快的無能的人不會有能力付給你這幢陰森森的老房子的租金。”疾如風提醒他說。卡特漢伯爵畏縮了一下。“我真希望你不要用那種字眼,疾如風。我們正要談離那個話題。”“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對它這麼敏感。”疾如風說,“畢竟人總是會在某個地方死掉。”“沒有必要死在我的房子裡。”卡特漢伯爵說。“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可以。很多人都在這裡死掉。一大堆的老曾祖父老曾祖母等等。”“那不同,”卡特漢伯爵說,“當然我料想布蘭特的家人死在這裡——他們不算。不過我真的反對陌生人死在這裡。而且我特別反對開調查庭。這種事很快就會成了習慣。這是第二次了。你記得四年前那件風風雨雨的事吧?順便告訴你,那件事完全怪到喬治·羅馬克斯頭上,”“而現在你在怪可憐的老蒸汽壓路機庫特。我確信他跟任何人一樣困擾不安。”“很不會替人家設想,”卡特漢伯爵固執地說,“可能做出那種事來的人就不應該請他來這裡度假。隨你高興怎麼說都可以,疾如風,我不喜歡調查庭。我從沒去過,而且我也永遠不會去參加度假。”“呃,這一次跟上一次不是同一種事情,”疾如風安慰他說,“我的意思是,這不是謀殺案。”“有可能是——從那個笨督察小題大做的樣子可以看得出來。四年前發生的那件事他到現在都還沒平息下來。他以為這裡發生的每一件死亡事件,都一定是具有嚴肅政治意味的卑鄙案件。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小題大做;我聽崔威爾說了,在每一樣東西上試驗找指紋。當然他們只找到那個死人自己的指紋。最明白不過的案子了——儘管究竟是自殺或是意外,那是另一回事。”“我見過傑瑞·衛德一次,”疾如風說,“他是比爾的朋友。你會喜歡他,爸爸。我從沒見過任何比他更像是個愉快的無能的人。”“我不喜歡任何跑來死在我的房子裡故意令我受到困擾的人。”卡特漢伯爵固執地說。“可是我確實想像不出有任何人會謀害他。”疾如風繼續說,“這個想法實在荒唐。”“當然是,”卡特漢伯爵說,“或是除了像雷格郎督察那種笨蛋之外任何人都會認為是荒唐。”“也許找指紋能令他感到自己了不起,”疾如風安慰他說,“無論如何,他們認為是‘過失死亡’,不是嗎?”卡特漢伯爵勉強同意。“他們得考慮到做妹妹的感受。”“有個妹妹嗎?我不知道。“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相信。她年輕多了。老衛德跟她母親出奔——他老是干那種事。除了已經屬於另一個男人的女人,沒有一個女人他中意。”“我真慶幸你還有這個習慣沒染上。”疾如風說。“我一向過著非常受人尊敬的虔誠生活,”卡特漢伯爵說,“想想我對別人的傷害少到不能再少了,奇怪我怎麼就不得清靜。要是——” 他停了下來,看到疾如風突然從窗門跨出去。“馬克唐那!”疾如風以清晰、專橫的聲音喊道。帝王駕到。他的臉上可能本來想要露出歡迎的微笑,然而身為園丁天生的陰沉打消了這個念頭。“小姐?”馬克唐那說。“你好嗎?”疾如風說。“我很好。”馬克唐那說。“我想跟你談談滾球草坪的事。那裡草長得太長太亂了。找個人去處理一下,好嗎?”馬克唐那猶豫不決地搖搖頭。“那意味著得把威廉從下花壇調上來,小姐。”“去他的下花壇,”疾如風說,“要他馬上動手。還有,馬克唐那——”“什麼事,小姐?”“把那頭那些葡萄摘一些來。我知道不對時候,因為總是不對時候,不過我還是要摘。明白吧?”疾如風回到書房裡。 “對不起,爸爸,”她說,“我想逮住馬克唐那。你剛剛在說什麼嗎?”“事實上我是在說什麼,”卡特漢怕爵說,“不過無所謂。你剛剛跟馬克唐那說什麼?”“想醫好他自以為是萬能上帝的病。不過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我料想庫特夫婦可能得不到他的好感。馬克唐那不會喜歡大蒸汽壓路機的汽笛聲。庫特夫人是什麼樣的人?”卡待漢伯爵考慮這個問題。“很像我觀念中的席登斯太太。”他終於說,“我想她很沉迷於業餘戲劇。我猜想這件鬧鐘的事令她非常不安。”“什麼鬧鐘的事?”“崔威爾剛才告訴我,好像來這裡度假的一群人開了個玩笑。他們買了很多鬧鐘,把它們藏在這位年輕的衛德的房間裡。然後,當然,這可憐的傢伙死了。這使得整個事情顯得有點惡劣。”疾如風點點頭。“崔威爾還告訴我有關那些鐘的其他一些有點古怪的事,”卡特漢伯爵現在相當自得其樂地繼續說下去,“好像有人把它們聚集起來,在壁爐架上排成一排、在那可憐的傢伙死掉之後。” “哦,這有何不可?”疾如風說。“我自己是看不出來有何不可。”卡特漢伯爵說,“不過顯然這引起了一些大驚小怪。沒有人承認做過那件事,你知道。所有的傭人都被問過,都發誓說他們沒碰過那些鬼東西。事實上,這倒是個謎。後來驗屍官在調查庭上問話,你知道要對那種階層的人解釋有多麼困難。”“十足的缺德。”疾如風說。“當然,”卡特漢伯爵說,“事後很難知道當時的情況。崔威爾告訴我的,我大半都聽不太懂。對了,疾如風,那傢伙是死在你的房間裡。”疾如風作了個苦相。“為什麼有人必要死在我房裡?”她有點憤慨地問道。“這正是我一直在說的,”卡特漢伯爵得意洋洋地說,“不替人家想想。時下每個人都該死的不會替人家想想。”“並不是我在意,”疾如風勇敢地說。“為什麼我會在意?”“我會,”她父親說,“我會非常在意。我會作夢,你知道——夢見鬼手和叮噹作響的鎖鏈。”“哦,”疾如風說,“曾嬸婆死在你的床上。我懷疑你沒看到她的幽靈在你床前徘徊。”“我有時候看到,”卡特漢怕爵毛骨悚然地說,“尤其是在吃了龍蝦之後。” “哦,感謝上天我並不迷信。”疾如風說。然而那夭晚上,她穿著睡衣坐在她臥房的爐火前。發現她的思緒回到了那愉快的、迷迷糊糊的年輕人傑瑞·衛德身上。難以相信這麼一個對生活充滿歡樂的年輕人可能蓄意自殺。不,另一個解說一定才是正確的。他吞下了安眠藥,結果弄錯了,服用過量。這有可能。她並不妄想說傑瑞·衛德會是因為精神壓力太重。 她的目光轉向壁爐架,開始想著鬧鐘的事。她的侍女在聽足了女傭的敘述之後,全部告訴了她。她添加了一些顯然崔威爾認為不值得告訴卡特漢伯爵,但卻引起疾如風好奇心的細節。七個鬧鐘整整齊齊地排在壁爐架上;最後剩下來的一個被發現在外面草坪上,顯然是從窗口丟出去的。疾如風現在正困惑地想著這一點。這似乎是多麼奇怪、毫無目的的事,她可以想像成是一個女僕把那些鬧鐘整理好,然後怕被質問,而加以否認。但是當然不會有任何一個女僕會把那鬧鐘丟進花園裡去。是不是傑瑞在第一個鬧鐘吵醒他時丟出去的?不!這又是不可能,疾如風記得聽說他是一大早死的,而且死前一定有段時間是在昏睡狀況中。疾如風皺起眉頭。這鬧鐘的事真是古怪。她必須去找比爾·艾維斯里。他當時人在這裡,她知道。對疾如風來說,一想到就立即採取行動。她站起來,走向寫字桌。這是張鑲嵌的書桌,有個可以推回去的桌面。疾如風坐下來。拉過一張紙來,開始寫著。親愛的比爾——她暫停下來,拉出書桌的下部。半途卡住了,如同她記憶中經常發生的一樣。疾如鳳不耐煩地拉著,但是它就是不動。她想起來有一次一個信封跟它一起被推進去,當時就卡住了。她拿起一把薄薄的裁紙刀,插入細縫裡。她的處置成功,一張白紙的一角露了出來;疾如風抓住紙角,把它拉出來。是一封信的首頁,有點發皺。信上的日期吸引住疾如風的目光。大大的日期從紙上跳了出來。九月二十一日。“九月二十一日,”疾如風緩緩地說道,“啊,當然那正是——”她中斷下來。是的,她確信。二十二日正是傑瑞·衛德被發現死亡的那夭。那麼,這一定是悲劇發生的那天晚上他正在寫的一封信。疾如風把信攤平,開始看著。信並沒有完成。我親愛的羅琳,我星期三會過來。感到身體健壯極了,而且心情蠻愉快的。見到你將是一大樂趣。聽著,務必把我所告訴你的有關‘七鐘面’的事忘掉。我原以為這件事或多或少只是個玩笑,可是並非如此——決非如此,我很抱歉我曾經提過它——這不是像你一樣的孩子該牽扯進去的事。因此,把它忘掉,知道嗎?我還有其他的事想要告訴你——可是我這麼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噢,關於獵犬;我想——信至此中斷。疾如風坐著皺起眉頭。“七鐘面”是什麼地方?倫敦某個低下階層的地區,她想。“七鐘面”這幾個字令她想起了什麼,但是她一時想不出來是什麼。她的注意力轉而集中在兩句話上:“感到身體健壯極了”和“我這麼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這說不過去。這一點也說不過去。因為就在那天晚上傑瑞服下了那大量的三氯乙二醇,因而一覺不醒。如果他信上寫的是實話,那麼為什麼他要服安眠藥?疾如風搖搖頭。她環顧四周,微微顫抖起來。假使傑瑞現在正在望著她,就在他死去的這個房間裡……她坐著一動也不動。除了她的金質小鐘的走動聲之外,一片寂靜。鐘聲聽來大得令人感到不自然。疾如風目光掃向壁爐架。一幅鮮明的景象浮現在她的腦海里。那死去的男人躺在床上,七個鬧鐘在壁爐架上嘀嘀答答地響著——惡兆一般地大聲響著……嘀嘀……答答……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五章 馬路上的男人“爸爸!”疾如風打開卡特漢伯爵私人聖所的門,探頭進去說,“我要開我的西班牙車進城去。我再也受不了這裡的單調沉悶。”“我們昨天才剛回家來。”卡特漢伯爵抱怨說。“我知道。好像已經回來一百年了。鄉下是多麼的沉悶乏味! ”“我不同意你的說法,”卡特漢伯爵說,“是寧靜,沒有錯——寧靜,而且舒適極了。我無法告訴你我有多高興回來讓崔威爾侍候。他對我的舒適設想得無微不至。今天早上才有人過來問,說他們能不能在這裡舉行少女團大會,令我處境非常困窘——不得不拒絕——事實上,我或許不該拒絕。不過崔威爾替我解除了為難。我忘了他是怎麼說的——一些巧妙極了的話,不可能傷到任何人的感情,又讓對方完全打消了念頭。”“對我來說,光是舒適還不夠,”疾如風說,“我需要刺激。”卡特漢伯爵毛骨悚然。“難道我們四年前有過的刺激還不夠嗎?”他哀愁地問道。“我就要再找些刺激,”疾如風說,“並不是說我在城裡就可以找到。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可不想在這裡打呵欠把下巴都打脫了。” “根據我的經驗,”卡特漢伯爵說,“想惹麻煩上身的人通常都會惹上麻煩的。”他打起呵欠,加上一句說,“不過,我自己倒不在意上城去一趟。”“好,走吧,”疾如風說,“不過要快點,因為我急著要去。”正開始站起身子的卡特漢怕爵停頓下來。“你說你急嗎?”他懷疑地問道。“急死了!”疾如風說。“那好,”卡特漢伯爵說,“我不去了。在你急的時候坐你開的那部西班牙車——不,這對上了年紀的人不公平。我還是留在這裡好。”“隨你的便。”疾如風說著轉身而去。崔威爾來到。“怕爵,牧師非常急著要見您,少年團的身分不幸引起了爭論。”卡特漢伯爵低吼了一聲。“伯爵,我好像聽您在午餐時說,您今天上午會散步過去跟牧師談這個問題。”“你這樣告訴過他了?”卡特漢伯爵急切地問道。“我告訴他了,伯爵。他聽我這樣一說就離去了,好像火燒屁股一樣,恕我這樣說。我希望我這樣做沒錯,伯爵?”“當然你這樣做得對,崔威爾。你總是對的,只要你盡力不可能會錯。”崔威爾親切地微微一笑,告退下去。在此同時,疾如風正在門口大鐵門前不耐煩地猛按汽車喇叭,一個小女孩全速地從門房裡衝出來,跟在她身後的母親直喊著叫她小心車子。“快點,卡蒂。那是如同往常一般匆忙的小姐。”疾如風的個性的確是急,尤其是在開車的時候。她有技術,有膽量,是個駕車好手;要不是如此,以她那種恣肆的速度,不知道要出多少事。這是個清爽的十月夭,有著藍藍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陽。空氣中強烈的氣味令疾如風雙頰泛紅,”充滿了活力。她已經把傑瑞·衛德那封未完成的信寄出去給住在小修道院區的羅琳·衛德,同時附上幾筆說明。那封信所給她的古怪印象在白日裡有點朦朧了起來,然而還是令她感到那封信需要解釋。她打算找個時間問問比爾·艾維斯里,要他把那次悲劇收場的聚會作更詳細的說明。這是個可愛的早晨,她感到特別舒服,西班牙進口車飛馳著。疾如風一踏油門,車子立即起了反應。一哩接一哩飛快地過去,交通燈志很少而且相隔得遠,疾如風開起車來順心極了。然後,毫無警覺地,一個男人從樹籬里搖搖擺擺地出來到馬路上,正好擋在車前。及時剎住車子是不可能的。疾如風用盡全部力氣,扭轉方向盤,車干脫出右邊路面,差點掉進壕溝里——差一點點。這是個危險的動作,不過卻成功了。疾如風幾乎可以確信她閃過了那個人。疾如風跳出車子,往回跑。她除了軋過一隻失散的母雞外,從沒軋過任何更重要的東西。此時她並沒有心思想到這次車禍幾乎可以說並不是她的錯。那個男人似乎是喝醉了,但是不管醉不醉,她把他撞死了,她相當確定是她把他給撞死了。她的心猛跳著,令她幾欲作嘔。她蹲在那平伏地上的人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他翻轉過來。他既未呻吟也未出聲。她看出他是個年輕人,面目還算清秀的年輕人,穿著高雅,留著牙刷般的小鬍子。她看不出有任何外傷,但是她相當確定他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快要死了。他的眼睛半張,眼皮跳動。悽慘的眼睛,褐色、受苦的眼睛,像狗的眼睛一樣。他好像掙扎著想說話。疾如風把耳朵貼近。“什麼,”她問,“什麼?”他想要說什麼,她看得出來,很想要說。而她無法幫他,無能為力。終於,話聲傳了過來,有如吹氣一般:“七鐘面……告訴……”“什麼?”疾如風再度問。他想要說出的是個人名——盡他剩下來的所有力氣想要說的:“什麼,要我告訴誰?”“告訴……傑米·狄西加……”他終於說了出來,然後,突然頭往後一倒,身體發軟。疾如風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從頭到腳都在發抖。她從沒想到這麼可怕的事會出在她身上。他死了——她把他撞死了。她盡力提起精神。現在她該怎麼辦?醫生——這是她第一個想到的念頭。可能——僅僅只是可能——這個人只是昏過去,還沒死。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不可能。但是她強迫自己採取行動。不知為什麼,她必須把他弄上車,帶他去最近的醫生家裡。這是條偏僻的鄉間馬路,沒有人可以幫助她。疾如鳳儘管看來苗條,卻強壯有力。她有鞭繩一般的肌肉。她把西班牙進口車儘可能開近過來,然後,使盡她所有的力氣,把那沒有生氣的軀體拖進車裡。這是件恐怖的工作,她咬緊牙關,終於完成了。然後她跳進駕駛座,發動而去。幾哩路後,她駛進了一個小鎮,詢問之下,很快地便到了醫生家裡。卡西爾醫生,一個和藹的中年人,吃驚地進入他的診療、室,看到一個顯然瀕臨崩潰的女孩在那裡。疾如風唐突地說:“我——我想我害死了一個人。我撞到了他。我把他帶過來了。他現在在外面車子裡。我——我的車子大概開得太快了,我想。我總是開車開得太快了。”醫生老練地瞄了她一眼。他走向一個架子,倒了一杯什麼東本。他端過來給她。“把這喝下去,”他說,“就會覺得好點,你受了驚。”疾如風順從地喝下去,她死白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醫生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對。現在我要你靜靜在這裡坐下來。我出去處理。在我確定那可憐的傢伙沒有希望之後,我會回來,然後我們再談。” 他離開了一段時間。疾如風望著壁爐架上的時鐘。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他怎麼還不回來?然後門一開,卡西爾醫生再度出現。他變了個樣——疾如風立即就注意到了——更陰森,更警覺。他的態度還有其他一些她不太明白的意味,一種壓抑住的激動。“年輕的小姐,”他說,“我們來談談。你說,你撞到了這個人?告訴我車禍確切是怎麼發生的?”疾如風盡她所能地解說。醫生聚精會神地聽著。“就這樣;車子並沒有輾過他的身體?”“沒有。事實上,我以為我閃過了他。”“他走路搖搖晃晃的,你說?”“是的,我以為他喝醉酒了。”“而且他從樹籬里出來?”“那裡正好有道鐵門。我想。他一定是從鐵門裡出來?”醫生點點頭,然後身子靠回椅背上,拿下夾鼻眼鏡。“我一點也不懷疑,”他說,“你是個非常魯莽的駕駛員,而且總有一天你會輾死某個可憐的人。但是這一次你並沒有。”“可是——”“車子碰都沒碰到他。這個人是挨了子彈。”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六章 又是“七鐘面”疾如風睜大眼睛凝視著他。四十五分鐘前整個翻轉過來的世界,非常緩慢地恢復了原狀。過了將近兩分鐘,疾如風才開口,然而當她開口時,她不再是那嚇掉了魂的女孩,而是真正的疾如風,冷靜、能幹、理智。“他怎麼可能挨子彈?”她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挨上的,”醫生冷淡地說,“不過他是挨了子彈沒錯,一顆來復槍的子彈在他體內。他是內出血,所以你沒注意到。”疾如風點點頭。“問題是,”醫生繼續說,“誰開槍打他?你沒看到附近的任何人吧?”疾如風搖頭。“奇怪,”醫生說,“如果是意外,造成意外的那個人應該會跑過去救他才對——除非是可能他不知道闖了禍。”“那附近沒有任何一個人,”疾如風說,“這也就是說,沒有人在路上。”“依我看,”醫生說,“這可憐的孩子一定是在奔跑——子彈在他剛穿過鐵門時射中他的,結果他搖搖晃晃地跑到路上。你沒聽見槍聲?”疾如風搖頭。 “不過我可能也聽不見,”她說,“車子開動的聲音那麼大。”“不錯。他臨死前說什麼?”“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話。”“沒有點明這個悲劇的話?”“沒有。他想要我告訴他一個朋友什麼——我不知道是什麼。噢!對了,他提到七鐘面。”“嗯,”卡西爾醫生說,“他不像是那附近一帶的人。或許他的殺手是那裡人。好了,這我們現在不用操心了。你可以交給我來處理。我會通知警方。當然,你必須留下姓名和住址。相信警方會想要問你話。事實上,或許你最好現在就跟我到警察局去一趟。他們可能說我應該把你留下來才對。”他們一起坐上疾如風的車子前去。警局督察是個講話慢吞吞的人。當他聽到疾如風告訴他姓名住址時有點嚇了一跳,非常小心地記下她的說詞;“少年人!”他說,“不錯。少年人在練習!他們都是些年輕、殘忍的笨傢伙,總是漫不經心的亂射小鳥,沒有考慮到樹籬的另一邊可能有人。”醫生認為這是最最不可能的解答,不過他了解這個案子不久便會到了能手的手裡,似乎不值得提出異議。“死者姓名?”巡佐舔舔鉛筆問道。“他身上有個名片夾。他好像是龍尼·狄佛魯克斯先生,住址是在倫敦市區。”疾如風皺起眉頭。龍尼·狄佛魯克斯這個名字喚起了她某個記憶。她確信她以前聽過這個名字。直到她開車回“煙囪屋”的半途中,她才想起來了。當然!龍尼·狄佛魯克斯——比爾在外交部的朋友。他和比爾,還有——對了——傑瑞·衛德。想到這裡,疾如風差點撞進樹籬里去。先是傑瑞·衛德——然後是龍尼·狄佛魯克斯。傑瑞·衛德的死可能不是他殺,而是不小心的結果——但是龍尼·狄佛魯克斯之死當然就有個比較邪惡的解說了。然後,疾如風又想起了什麼來了。七鐘面!當那垂死的人說出來時,似乎令她模糊地有種熟悉感。現在她知道為什麼了。傑瑞·衛德在他臨死之前的那個晚上寫給他妹妹的最後一封信上提過。而這再度跟她沒想到的其他什麼連貫起來。重新想著這一切事情,令疾如風的車速慢下來,慢到一種沒有人會認出開車的人是她的地步。她把車開進車庫,進屋子裡去找她父親。卡特漢怕爵正愉快地看著一份即將上市的珍藏本的目錄;見到疾如風無限的驚愕。“即使是你,”他說,“也無法在這種時間之內去了倫敦又回來了。”“我沒去倫敦,”疾如風說,“我軋死了一個人。”“什麼?”“只是其實我並沒有。他挨了槍彈。”“怎麼可能挨上?”“我不知道,不過他是挨上了沒錯。”“可是你為什麼開槍射他?”“我並沒有射他。”“你不應該開槍打人,”卡特漢伯爵帶著溫和規勸的意味說,“你真的不應該。也許他們有些是活該挨槍彈——但是這還是會惹上麻煩。”“我告訴你我並沒有開槍射他。”“哦,那麼是誰?”“沒有人知道。”疾如風說。“胡說,”卡特漢伯爵說,“一個人不可能挨了槍彈又被車子輾過,卻又沒有人開槍打他,開車子輾他。”“他並沒有被車子輾到。”疾如風說。“我以為你說他被車子輾到了。”“我說的是我以為我輾到他了。”“大概是爆胎吧,我想,”卡特漢伯爵說,“那會聽起來像是槍聲。偵探小說上這樣說的。”“我真是拿你沒辦法,爸爸。你的頭腦好像連只兔子都不如。” ”“絕非如此,”卡特漢伯爵說,“你一進門就說什麼有人被汽車輾到了,又是什麼挨了槍彈的,我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而你卻又指望我成了神仙一切都懂。”疾如風疲憊地嘆了一口氣。“你只要專心一點就好了,”她說,“我簡單明了地把一切告訴你。” “就這樣了,”她把經過情形說完之後結語說,“現在你可懂了吧?” “當然。我現在完全懂了。我能想像到你的不安,我親愛的。我在你出發之前對你說的可沒怎麼錯,想惹麻煩的人通常都會惹麻煩。我很慶幸,”卡特漢伯爵有點顫抖地結尾說,“我安安靜靜地留在這裡沒跟你一起去。”他再度拿起目錄。“爸爸,‘七鐘面’是在什麼地方?”“我想,是在倫敦東區的某個地方吧。我經常看到公車開往那裡——或者我指的是‘七姐妹’?我自己從沒去過那裡。幸好,因為我不認為那會是我喜歡的那種地方。然而,夠古怪的了,我最近好像哪裡聽過跟它有關的話。”“你不認識一個叫傑米·狄西加的吧?”卡特漢伯爵現在再度全神貫注在他的目錄上。他在“七鐘面”的話題上盡力表現得消息靈通。這次他卻幾乎一點也不用心。“狄西加,”他含糊地喃喃說道,“狄西加。來自約克郡的狄西加?”“這正是我在問你的。專心一點,爸爸,這很重要。”卡特漢怕爵盡其所能地表現出一副靈通的樣子,其實對這件事並不費心思。“是有一些約克郡姓狄西加的人,”他熱切地說,“還有一些德文郡的狄西加,除非我搞惜了。你曾姑婆西莉娜就嫁給一個姓狄西加的人。”“這個消息對我有什麼好處?”疾如風大叫。卡特漢伯爵格格發笑。“如果我記的沒錯,對她的好處也非常少。”“你真叫人拿你沒辦法。”疾如風站起來。“我得去找比爾。” 、“去吧,親愛的。”她父親翻過一頁目錄,心不在焉地說,“好的,當然,不錯。”疾如風不耐煩地嘆了一口氣,站起來。“真希望我記得那封信上所寫的,”她喃喃自語地說,“我沒有仔細看。有關一個玩笑——‘七鐘面’的事不是玩笑。”卡特漢伯爵猛然抬起頭來。“‘七鐘面’?”他說,“當然。我現在想起來了。”“想起來什麼?”“我知道為什麼聽起來這麼耳熟了。喬治·羅馬克斯來過。崔威爾失誤了一次,沒擋住駕,讓他進來了。他正要進城去順路過來。好像他下星期要在‘大宅第’舉行什麼政治宴會,而他收到了一封警告信。”“你說的警告信是什麼意思?”“哦,我不怎麼清楚。他沒細說。我猜上面大概寫著當心’、‘麻煩來了’等等之類的話。可是,不管寫什麼,信是從‘七鐘面’寄出的,我特別記得他這樣說過。他正要進城去跟蘇格蘭警場商討這件事。你認識喬治吧?”疾如風點點頭。她非常熟悉這位愛國的外交政務常務次長喬治·羅馬克斯,很多人對他都避之唯恐不及,因為他有個根深蒂固的老習慣,常在私人談話中引述他的演講詞。他是眾人所知——包括比爾·艾維斯里——的“老鱈魚”,以影射他圓鼓鼓的眼球。“告訴我,”她說,“老鱈魚對傑瑞·衛德之死有沒有任何興趣?”“我沒聽說過。當然,他可能有興趣。”疾如風停頓了幾分鐘,一語不發。她正在忙著回憶她寄給羅琳·衛德的那封信確切寫些什麼,同時試著想像受信人的長相。傑瑞·衛德顯然深愛的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她越想就越覺得那不像是封一般哥哥寫給妹妹的信。“你說那個姓衛德的女孩是傑瑞同父異母妹妹?”她突然問道。“哦,當然,嚴格來說。我想她大概不是——我是說,以前不是——根本不是他的妹妹。”“可是她姓衛德?”“她不是老衛德生的孩子。如同我所說的,他跟他的第二任太太離家出走,她原先嫁給一個十足的惡棍,我想法庭大概判決給她前夫孩子的監護權,但是她前夫顯然沒有接受這項權利。老衛德非常喜歡那個孩子,堅持要她冠以他的姓。”“原來如此,”疾如風說,“這足以說明。”“說盼什麼?” 。“那封信某些令我不解的東西。”“她長得蠻漂亮的,我相信,”卡特漢伯爵說,“或者是我聽說如此。”疾如風滿腹心思地上樓去。她有幾個目標。首先她必須找到這位傑米·狄西加。或許,比爾幫得上忙。龍尼·狄佛魯克斯是比爾的朋友。如果傑米·狄西加是龍尼的朋友,那麼比爾很可能也認識他。再來,還有那個女孩,羅琳·衛德。她可能能幫忙說明“七鐘面”的問題。顯然傑瑞·衛德跟她說過關於“七鐘面”的什麼事。他那麼迫不及待地要她忘掉他所告訴她的有點不吉祥的意味。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七章 “疾如風”造訪要找到比爾並沒什麼困難。疾如風第二夭早上驅車進城——這一次一路平安——然後打電話給他。比爾馬上接起電話,提議一起吃午餐、喝午茶、吃晚餐、跳舞等等。這一切提議疾如風一聽之下立刻一概予以拒絕。“不過一兩天之後,我會來跟你虛度一些光陰,比爾。可是目前我有事在身。” “噢,”比爾說,“真是無聊透頂。”“不是那種無聊的事,”疾如風說,“一點也不無聊。比爾,你認不認識個叫傑米·狄西加的?”“當然。你自己也認識。”。“不,我不認識。”疾如風說。“你認識,你一定認識。每個人都認識老傑米。”“抱歉,”疾如風說,“就這一次我好像不在你所說的每個人之中。”“噢!可是你一定認識傑米——臉色粉紅的傢伙。看起來有點像個笨小子。不過他其實跟我一樣有頭腦。”“你別這麼說,”疾如風說,“他走起路來一定自己覺得頭重腳輕吧。”“你這是在挖苦?”“這還算不上什麼挖苦。傑米·狄西加做什麼?”“你這話怎麼說,他做什麼?”“難道你身在外交部就把你搞得連自己國家的語言都聽不懂了嗎?”“噢!我明白,你是說,他有沒有工作?沒有,他只是一天到晚悠哉游哉的。為什麼他一定要做什麼?”“這麼說,他是錢比頭腦多?”“噢!我可不會這麼說,我剛才告訴過你,他比你所想的還有頭腦。”疾如風沉默下來。她感到越來越懷疑,這位大少爺似乎不怎麼可能是同道。然而那垂死的人首先講出的話卻是他的名字。比爾的聲音突然適時地傳過來。“龍尼一向看重他的頭腦。你知道,龍尼·狄佛魯克斯。狄西加是他最好的朋友。”“龍尼——” 疾如風停了下來,猶豫不決。顯然比爾對他的死亡毫不知情。疾如風突然首度感到奇怪,怎麼早報上沒有那件悲劇的消息。那當然是報紙不會錯過的熱門消息。有一個可能的解釋,而且只有一個解釋,警方為了他們自己知道的理由,保守秘密。比爾的話聲繼續傳過來。“我很久沒見過龍尼了——自從上次到你家去度周未以後。你知道,可憐的老傑瑞·衛德就是那時候昏死過去的。”他頓了頓,然後繼續下去。“那件事倒有幾分不愉快。我想你聽說了吧。疾如風——你還在聽嗎?”當然我在聽。”“哦,你這麼久都沒說一句話。我以為你掛了。”“不,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她該不該告訴比爾有關龍尼死去的事?她決定不說——那不是電話中說的事。不過不久,她必須跟比爾見次面。目前——“比爾?”“餵。”“我明天晚上可以跟你一起吃飯。”“好,然後跳舞。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談。老實說我一直有點受到打擊——運氣壞透了。”“哦。明天再告訴我吧,”疾如風有點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說,“現在,先告訴我傑米·狄西加的住址吧?”“傑米·狄西加?”“我是這樣說的沒錯。”“他住在澤明街——是澤明街或是另外一條街?”“把你的甲級頭腦發揮一下吧。”“是澤明街。等一下,我把門牌號碼告訴你。”一陣停頓。“你還在嗎?”“我一直都在。”“哦,這些鬼電話線路靠不住。號碼是一零三。記住了吧?”“一零三。謝謝你,比爾。”“不錯,可是,我說——你要這個幹什麼?你說過你並不認識他。”“我是不認識他,不過半小時之內我就認識了。”“你要去他那裡?”“不錯,福爾摩斯。”“可是——呃,他可能還沒起床。”“還沒起床?”“我想八成還沒有。我是說,如果不是不得已誰願意起床?就這個角度去看吧。你不知道我每天早上十一點到這裡來有多麼費力,還有如果我遲到了,那條老鱈魚的臉色有多嚇人。你一點也不知道,疾如風,這種生活有多難受——”“你明天晚上再把一切告訴我吧。”疾如風匆匆說道。她掛上話筒,斟酌一下情況。首先她望了一眼時鐘,差二十五分十二點。儘管比爾熟知他朋友的起居習慣,她倒相信狄西加先生現在應該已經起床,適合接見訪客。她坐上計程車前往澤明街一零三號。一位標準的退休紳士的僕人替她開門。他面無表情,彬彬有禮,一張倫敦那一地區常見的臉孔。“這邊請,小姐?”他引導她上樓,進入一間極為舒適,擺著皮面大扶手椅的客廳,另一個女孩沉坐在一張奇形怪狀的大扶手椅里,比疾如風年輕幾分。“我該通報什麼名字,小姐?”“我不報上姓名,”疾如風說,“我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見狄西加先生。” 一臉嚴肅的紳士一鞠躬,退了下去,無聲無息地把門帶上。一陣停頓。“今天上午天氣不錯。”金髮女孩怯生生地說。“很不錯的天氣。”疾如鳳同意說。又一陣停頓。“我今天早上從鄉下開車過來。”疾如風找話題說,“我以為又會有討厭的霧,結果沒有。”“是的,是沒有起霧。”另一個女孩說。她加上一句說:“我也是從鄉下過來。”疾如風更汗細一點地看她。她為另一個人在場感到有點困擾。疾如鳳是個不喜歡談話時有旁人在場干擾的人,她知道在她能談起自己的話題之前,必須先把這第二位訪客擺脫掉。她想跟狄西加談的不是個可以在陌生人面前提出的話題。現在,正當她更仔細地看著那個女孩時,一個不尋常的想法在腦子裡興起。可能是嗎?不錯,這個女孩是正守著重喪,從她穿著黑色絲襪的足踝可以看出來。這時猜測,不過疾如風深信她的想法正確,她深吸一口氣。“聽我說,”她說,“你可不會是羅琳·衛德吧?”羅琳的雙眼大張。“是的,我是。你真是聰明。我們從沒見過面吧?”疾如風搖頭。“我昨天寫信給你。我是疾如風布蘭特。”“真謝謝你把傑瑞的信寄給我,”羅琳說,“我已經回信感謝你。我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我告訴你為什麼我來這裡,”疾如風說,“你認識龍尼·狄佛魯克斯嗎?” 羅琳點頭。“他那天去找我,龍尼——你知道。他後來又去見了我兩三次,他是傑瑞最好的朋友之一。”“我知道。呃——他死了。”羅琳驚訝得張開嘴巴。“死了!可是他好像一向都那麼健康。”疾如風儘可能簡明地向她敘述前一天的事件。羅琳臉上浮現驚恐的表情;“那麼是真的了。是真的了。”“什麼是真的?”“我所想的——我這幾個星期來一直在想的,傑瑞不是自然死的。他是被人殺害的。”“你想過?”“是的。傑瑞從來不會吃藥物幫助他睡眠。”她發出一聲怪笑,“他睡得太好了,不需要。我一直認為古怪。而且他也認為——我知道他認為。” 、“誰?”“龍尼。而現在發生了這件事。現在他也被殺害了。”她頓了頓然後繼續說:“我今天來的目的就在此。你寄給我的那封傑瑞的信——我一看過之後,就試圖找到龍尼。可是他們說他離開了。所以我想到來見見傑米——他是龍尼另一個要好的朋友。我想或許他會告訴我該怎麼辦。”“你的意思是說——”疾如風停頓下來,“關於——七鐘面。”羅琳點點頭。“你知道——”她話一出口,又停了下來。這時傑米·狄西加正走了進來。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八章 傑米的訪客寫到這裡,我們必須回到二十分鐘左右之前。那時,傑米·狄西加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知道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對他說些不熟悉的話。他睡意甚濃的腦子一時試著想適應當前的情況,但是失敗了。他打了個呵欠,翻身又睡。 “一個年輕的女士來見你,先生。”這個聲音執拗不去,準備永無休止地重複下去。傑米·狄西加不得不屈服,面對這不可逃避的情況。他張開眼睛,眨了眨。“啊,史蒂文斯?”他說,“再說一遍。”,“一個年輕的女士來見你,先生。”“噢!”傑米盡力想了解情況,“為什麼?”“我說不上來,先生。”“是的。我想大概是吧。是的,”他想了想,“我想你大概是說不上來。”史蒂文斯猛然迅速地抓起床邊的一隻托盤。“我去給你換些茶來,先生。這些涼了。”“你認為我應該起床,同時——呃——見那位女士?”史蒂文斯沒有回答,不過他的背脊挺得非常僵直,傑米看出了他的意思無誤。“噢!好吧,”他說,“我想我大概還是起來見她的好,她沒報出她的姓名?”“沒有,先生。”“嗯。她可不會是我的姑媽珍美吧?因為如果是她,那我要是起床可就完了。”“那位女士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姑媽,先生。除非是個大家庭里最小的一個。” 、“啊哈,”傑米說,“年輕而且可愛。她是不是——她是什麼樣子的?”“那位年輕女士無疑地是十足的有教養,如果我可以這麼說的話。”史蒂文斯用法文說出“有教養”三個字。“可以可以,”傑米親切地說,“你的法文發音非常好,史蒂文斯,如果我可以這麼說的話。比我的發音好多了。”“感激你這麼說,先生。我最近在學法文。”“真的?你是個了不起的傢伙,史蒂文斯。”史蒂文斯自豪地微微一笑,離開房間。傑米躺著,企圖回想有哪一個年輕、可愛而十足有教養的女孩可能會來找他。史蒂文斯端著重新泡好的茶,再度走進來,傑米啜飲著,感到愉快、好奇。“我希望,你給了她報紙等等吧,史蒂文斯。”他說。“我給了她晨報和雜誌,先生。一聲門鈴把他引了出去。幾分鐘之後,他回到房裡。“又一位年輕女士,先生。”“什麼”?傑米雙手抱頭。“又一位年輕女士,她不說出她的名字,先生,可是說有重要的事。”傑米睜眼凝視著他。“這可非常古怪,史蒂文斯。非常古怪。你聽著,我昨晚幾點回來?”“正好清晨快五點,先生。”“而我——呃——我看起來怎麼樣?”“就只是有點愉快,先生——再沒什麼了。還唱著愛國歌曲。”“多麼奇怪的事。”傑米說,“愛國歌曲,啊?我真無法想像我在清醒的時候會唱愛國歌曲。一定是——呃——多喝兩杯刺激出愛國心來了。我記得,我是在‘芥未和荷蘭芥菜’酒廊慶祝。不像名字上聽來那麼清白的一個地方,史蒂文斯。”他停頓下來,“我在懷疑——”“什麼,先生?”“我在懷疑我是不是在上述的刺激之下,在報紙上登了個GG找個女管家或者什麼這一類的女婆娘。”史蒂文斯咳了一聲。“兩個女孩出現,看來是古怪。我以後可別再上那家酒廊了。”他邊說邊迅速穿好衣服。十分鐘之後,他已準備好面對未知的客人。當他打開客廳的門時,他第一個看到的是一個皮膚微黑、身材苗條,他完全不認識的女孩。她站著,身子倚在壁爐邊上。然後他的目光移向一張皮面大扶手椅,他的心跳了一下。羅琳!首先站起來同時有點緊張地開口的是她。“你見到我一定非常驚訝。不過我不得不來,我稍後會說明。這位是艾琳·布蘭特小姐。”“疾如風——通常人家都這樣叫我。你或許聽比爾·艾維斯里提過我。”“噢!的確,當然我聽過,”傑米儘量適應情況地說,“坐,坐,我們喝點雞尾酒或什麼的。”然而兩個女孩都不想喝。“老實說,”傑米繼續說下去,“我才起床。”“正如比爾所說的,”疾如風說,“我告訴他我要來見你,他說你還沒起床,”“哦,我現在起床了。”傑米鼓舞地說。“皇關於傑瑞的事,”羅琳說,“而現在又跟龍尼有關——”“你說‘現在又跟龍尼有關’是什麼意思?”“他昨天中槍了。”“什麼?”傑米大叫。疾如風二度敘述她的故事。傑米聽得有如入了夢境一般。“老龍尼——中槍了,”他喃喃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在一張椅子的扶手上坐了下來,想了一兩分鐘,然後以平靜、沉著的聲音說:“有件事我想我該告訴你。”“什麼事?”疾如風鼓舞地說。“傑瑞·衛德死去的那天,在過去把消息告訴你的路上,”——他向羅琳點下頭——“龍尼在車子上跟我說了些什麼。也就是說,他開始要告訴我什麼。他想要告訴我什麼,他起了個頭,然後他說他答應了人家,不能再說下去。”“答應了人家。”羅琳若有所思地說。“他是這樣說的。當然我沒逼他再說下去。不過他一直怪怪的——怪得要命。我有個印象他是在懷疑——哦。事有蹊蹺。我聽他這樣告訴過醫生。可是,事實並不然,一點跡象都沒有。所以我想我大概看錯了。後來,一切證據顯示——販,好像是個非常明朗的案子。我想我的疑心全都是胡思亂想。”“可是你認為龍尼仍然在懷疑?”疾如風問道。傑米點點頭。“這正是我現在所認為的,我們自從那次之後沒有人再見過他。我相信他是獨自在搞什麼——企圖查出傑瑞死亡的真相,更進一步說,我相信他查出來了。所以那些惡魔才槍殺他。然後他企圖傳話給我,但是只能說出那兩句。”“七鐘面。”疾如風有點顫抖地說。“七鐘面,”傑米沉重地說,“無論如何,我們有這個可以著手。”疾如風轉向羅琳:“你剛才正要告訴我——”“噢!是的。首先,關於那封信。”她對傑米說。“傑瑞留下了一封信?艾琳小姐——”“疾如風。”“疾如風發現了。”羅琳幾句話說明了信被發現的情況。傑米仔細聽著,非常感興趣。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那封信。羅琳從她皮包中把信拿出來,遞給了他。他看著,然後望著她:“這可以幫我們說明:傑瑞要你忘掉什麼?”羅琳眉頭困惑地微皺起來,她說:“現在要確切記起來這麼困難。我有一次拆錯了信,把傑瑞的信打開了。是用廉價的紙張寫的,我記得,而且字跡很像是沒有受過教育的人寫的。信頭上有個‘七鐘面’某地地址。我知道不是寫給我的信,所以我就沒看,把它再裝回信封里去。” “你確信?”傑米非常溫和地問道。羅琳第一次笑出聲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承認女人是好奇。但是,你知道,那甚至看起來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信,是一張人名和日期表。”“人名和日期。”傑米若有所思地說。“傑瑞好像不怎麼在意,”羅琳繼續說,“他只是笑了幾聲。他問我是否聽說過黑手黨。然後說要是有個像黑手黨的組織開始在英格蘭出現那可就怪了——不過英國人並不大採用這種秘密組織。‘我們的罪犯,’他說,‘沒有逼真的想像力。’”傑米雙唇擠出了一聲口哨。“我開始明白了,”他說,“七種面一定是某個秘密組織的總部。如同他在給你的信上所說的,他開始以為只是個玩笑。但是顯然那並不是玩笑——他就這樣說過,還有,他那麼迫不及待地要你忘掉他所告訴你的;這只可能有一個原因一一如果那個組織懷疑你知道它的活動,你也會有生命危險,傑瑞了解這項危險,他非常擔憂——替你感到擔憂。”他停了下來,然後平靜地繼續說:“我有幾分認為我們都會有生命危險——如果我們繼續追究下去。”“如果——?”疾如風憤慨地叫了起來。“我是在對你們兩位說。我就不同了。我是可憐的老龍尼的朋友。”他看著疾如風,“你已經盡心了。你已經把他的話帶到給我。不,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牽扯進來,你和羅琳。”疾如風以詢問的眼光看著另一個女孩。她自己已經下了堅定的決心。但是她當時沒表露出來。她不希望把羅琳·衛德推入危險境地。但是羅琳嬌小的臉上立刻顯出憤慨的面容。“你竟然那樣說!難道你認為我會甘心置身事外——他們殺害了傑瑞——我親愛的傑瑞,這世界上最好、最仁慈,最可親的哥哥。在這世界上唯一屬於我的人!”傑米不自在地清清喉嚨。他想,羅琳真了不起,簡直了不起。 “聽我說,”他為難地說,“你不該說什麼孤單單一個人在世界上等等之類的傻話。你有很多朋友——太樂於盡他們的能力幫忙你了。懂我的意思吧?”可能羅琳是聽懂了,因為她突然臉一紅,開始掩飾她的困惑,緊張地開口。“就這麼辦,”她說,“我要幫忙。沒有人能阻止我,”“我也是一樣,當然。”疾如風說。她倆都看著傑米。 “是的,”他緩緩地說道,“是的。的確。”她們以探詢的眼光看著他。“我只是在想,”傑米說,“不知道我們怎麼開始。”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九章 計劃傑米的話語一出,立即把討論提升到比較實際的範圍。“一切考慮過,”他說,“我們沒多少可繼續下去的。事實上,只有‘七鐘面’幾個字,老實說我甚至不知道‘七鐘面’是什麼地方。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總不能到那整個地區,挨家挨戶地問吧。”“我們能。”疾如風說。“哦,或許我們是能——雖然我並不像你那麼確信,我想那是個人口密集的區域。但是,這不太微妙。”“微妙”兩個字令他想起了那個叫“襪子”的女孩,他微微一笑。 “再說,當然,龍尼被射殺的地方,我們可以到那一帶查查看。但是我們能做的警方或許都正在做,而且做得比我們好多了。”“我喜歡你的,”疾如風諷刺地說,“是你愉快、樂觀的性情。”“不要理她,傑米,”羅琳柔聲說,“繼續下去。”“不要這麼沒耐心,”傑米對疾如風說,“所有最好的偵探辦案子都是這樣的。剔除不必要、沒有好處的調查。我現在來說第三個選擇——傑瑞之死。我們現在都知道那是謀殺——對了,你們倆都相信是謀殺吧?”“是的。”羅琳說。“是的。”疾如風說。“好。我也是,呃,依我看,我們這還有點機會。終究,如果傑瑞自己並沒有服下三氯乙二醇,那麼一定是有人進他房裡——把它溶化在杯子的水裡,因此當他醒過來時,把它喝下去了。而且當然把空下來的藥盒或藥瓶留在那裡。這你們同意吧?”“是——的,”疾如風緩緩地說道,“可是——”“等等。而且那個人當時一定是在那屋子裡。不可能是外頭去的人。”“是的,”疾如風同意,這次說得比較乾脆。“很好。現在,範圍相當縮小了。首先,我想僕人大概大都是長住下來的吧——我的意思是說他們是你家請的吧。”“是的,”疾如風說,“實際上我們把房子租出去時,所有的僕人都留下來。主要的僕人現在都還在——當然不重要的僕人已經有些變動。”“正是——這正是我在想的。你,”——他向疾如風說——“必須詳細查一下。查出新僕人是什麼時候雇用的——比如說,僕役?”“有一個僕役是新來的,他的名字叫約翰。”“哦,調查這個叫約翰的。同時調查其他新近才來的。”“我想,”疾如風緩緩說道,“大概一定是僕人。不可能是客人之一吧?”“我看不出有這種可能性。”“當時到底有誰在那裡?”“哦。有三個女孩——南西、海倫和襪子——”“襪子,德文瑞?我認識她。”“可能老是喜歡說‘微妙’的女孩。”“那是襪子沒錯。‘微妙’是她的口頭禪。”“再就是傑瑞·衛德、我、比爾·艾維斯里和龍尼。當然,還有歐斯華爵士和庫特夫人。噢!還有黑猩猩。”“黑猩猩是誰?”“叫貝特門的傢伙——老庫特的秘書。嚴肅的傢伙,不過非常誠實。我跟他上過同一所學校。”“看來好像沒有什麼非常可疑的。”羅琳說。“不錯,看來好像是沒有,”疾如風說,“如同你所說的,我們得從僕人中去找。對了,你大概不認為那個被拋出窗外的鬧鐘有任何關聯吧。”“一個被拋出窗外的鬧鐘?”傑米睜大眼睛說。這是他首次聽說到。 “我看不出能有什麼關聯,”疾如風說,“不過這多少有點古怪。似乎沒有道理。”“我看不出來了。”傑米緩緩地說道,“我進去——去看可憐的老傑瑞,那些鬧鐘都排在壁爐架上。我記得只有七個——不是八個。” 他突然打了個寒噤,同時抱歉地說:“抱歉。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那些鬧鐘總是令我不寒而慄。我有時候夢見它們。我討厭在黑暗中走進那個房間,看見它們在那裡排成一排。”“如果房間裡暗暗的,你應該是看不見它們,”疾如風合乎實際地說,“除非它們有夜間發亮的鐘面刻度——噢!”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氣,雙頰泛紅:“難道你不明白?七鐘面!”其他兩人懷疑地看著她,但是她激烈地堅持說:“一定是。不可能是巧合。”一陣停頓。“你可能說對了,”傑米·狄西加終於說,“是——是古怪透了。” 疾如風開始熱切地對他發問:“那些鬧鐘是誰買的?”“我們所有的人。”“誰想到要買的?”“我們所有的人。”“胡說,一定是有某個人先想到的。”“不是那樣。我們當時正在討論怎麼樣讓傑瑞起床。黑猩猩說用個鬧鐘,有人說一個不夠,另外有人——我想是比爾·艾維斯里——說為什麼不買上一打。我們全都說是個好主意,然後立刻出發去買。我們每人各買一個,另外多買一個給黑猩猩,同時也幫庫特夫人買一個一一隻是出自我們的慷慨之心。事先什麼都沒想到——就只是這樣發生了。”疾如風沉默下來,但卻未信服。傑米繼續條理分明地扼要說下去:“我想我們可以說有一些事實我們可以確定。是有個像黑手黨一樣的秘密組織存在,傑瑞·衛德知道了。起先他把它當玩笑看——看成是荒謬的,我們姑且這麼說。他無法相信它真的具有危險性。可是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讓他相信了。然後他緊張了起來。我有幾分認為他一定對龍尼·狄佛魯克斯說了些什麼關於它的事。不管怎麼樣,當他被解決掉時,龍尼起了疑心,而龍尼自己一定也因知道得夠多了才會走上相同的命運。不幸的是,我們得從外頭,幾乎毫無線索地著手調查。我們沒有他們兩個人所知道的資料。” “或許這反而有利,”羅琳冷靜地說,“他們不會懷疑我們,因此他們不會企圖把我們解決掉。”“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樣感到確定,”傑米語氣擔憂地說,“你知道,老傑瑞就要你置身事外,難道你不認為你可能——”“不,不可能,”羅琳說,“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了。這只是徒然白費時間。”一提到“時間”,傑米的頭就抬起來,望向時鐘,他驚愕地叫了一聲。他站起來,打開房門。“史蒂文斯。”“什麼事,先生?”“來點午餐怎麼樣,史蒂文斯?能不能辦到?”“我預料到會有需要,先生。史蒂文斯太太已經遵照準備了。” “那是個了不起的人,”傑米回來,鬆了一大口氣說,“有頭腦,你們知道。全然的有頭腦。他在上語文課程。我有時候懷疑那對我管不管用。”“別傻了。”羅琳說。 史蒂文斯打開房門,端進來烹調極為細膩的午餐。一個煎蛋卷,再來是鵪鶉和一些非常酥脆的東西。“為什麼男人單身的時候都這麼快樂?”羅琳感傷地說,“為什麼他們由別人照顧都比由我們女人來照顧好多了?”“噢!沒有這種事,你知道,”傑米說,“我的意思是,並非如此。怎麼可能?我經常想——”他支支吾吾,停了下來。羅琳再度臉紅了起來。突然,疾如風咳了一聲,其他兩個都嚇了一跳。“白痴,”疾如風說,“笨蛋。我是說,我,我就知道我忘了什麼。” “什麼?”“你認識老鱈魚吧——我是指,喬治·羅馬克斯?”“我常聽說過他,”傑米說,“聽比爾和龍尼說,你知道。”“呃,老鱈魚下星期將舉行某種不備酒的宴會——而他收到一封來自七鐘面的警告信。”“什麼?”傑米激動得叫了起來,身子前傾地說,“你不可能是說真的吧?”“我是說真的。他告訴過爸爸。你認為這有什麼意義?”傑米靠回椅背上。他快速、仔細地想著,終於,他開口了。他說得簡明而且切合要點。“那個宴會上將會出事。”他說。“我正是這樣想的。”疾如風說。“一切符合。”傑米幾乎如同作夢一般地說。他轉身面向羅琳。“戰爭發生的時候你多大歲數?”他出人意料地問道。“九歲——不,八歲。”“而傑瑞,我想大概二十歲左右。大部分二十歲的少男都上了戰場。傑瑞並沒有。” “是的,”羅琳想了一兩分鐘之後說,“沒有,傑瑞沒去當兵。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傑米說,“或者至少我可以做個非常精明的猜測。他在一九一五年至一九一八年間離開英格蘭。我沒事找事做查出來了。而似乎沒有人知道他那段時間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我想他是在德國。”羅琳雙頰泛紅。她欽佩地看著傑米。“你真聰明。””他德文講得很好,不是嗎?”“噢!是的,就像土生土長的德國人一樣。”“我確信我想得對。你們兩位聽著。傑瑞·衛德在外交部服務。他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和善的白痴——抱歉我這麼說,但是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像比爾·艾維斯里和龍尼·狄佛魯克斯一樣,純粹是點綴點綴,可有可無的角色,但是實際上卻是相當不同的角色。我想傑瑞·衛德是貨真價實的人物。我們的秘密情報組織據說是世界上一流的。我想傑瑞·衛德在組織中的地位相當高。這說明了一切!我想起了在‘煙囪屋’最後的那個晚上我還一無所知地說過,傑瑞不可能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笨。”“假如你說對了呢?”疾如風如同往常一般切合實際地說。“那麼這件事比我們所想的還大。這‘七鐘面’事並不只是犯罪——是國際性的,有一點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有人非得混進羅馬克斯的宴會不可。”疾如風有點愁眉苦臉。“我跟喬治很熟——可是他不喜歡我。他從沒想過要我參加嚴肅的聚會。但是,我可以——”她有一陣子陷入了沉思。“你想我可以從比爾那裡著手嗎?”傑米問道。“他勢必會在場,他是老鱈魚的的左右手。他可以設法帶我一起去。”“我看不出有何不可,”疾如風說,“你得預先幫比爾想個好藉口,他自己想不出來。”“你有什麼建議?”傑米謙虛地問道、“噢!這相當容易。比爾可以把你描述成是個有錢的年輕大少爺——對政治感興趣,迫不及待地想脫穎而出,進入國會。喬治一聽馬上就會就範。你知道這些政黨是什麼樣子的。一直在尋求新進的有錢年輕人。比爾把你說得越有錢,事情就越容易辦到。” “除了把我說成是汽車大老闆羅斯的孩子,其他的我一概不介意。”傑米說。“那麼,我想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晚上將和比爾一起吃晚飯,我會弄到一份客人名單。那會用得上。”“遺憾你無法到場,”傑米說,“不過大致上來說,我想這倒是最好的了。 ”“我可不這麼確定我不會到場,”疾如風說,“老鱈魚視我如毒蛇猛獸一般——不過還有其他的方法。”她開始陷入沉思。“那我呢?”羅琳溫馴、小聲地問道。“你不在這次動行之內,”傑米立即說,“明白吧?畢竟,我們得有個人在外頭——呃——”“在外頭幹什麼?”羅琳問道。傑米決定不再繼續這個後題。他轉向疾如風:“聽我說,羅琳必須置身這件事外,不是嗎?”“我當然認為她最好是這樣。”“下一次好了。”傑米仁慈地說。“假如沒有下一次了呢?”羅琳說:“噢!也許會有。無可置疑的。”“我明白。我只好回家去——等著。” “就是嘛,”傑米鬆了一口氣說,“我就知道你明白。”“你知道,”疾如風說,“我們三個人一起想辦法混進去可能會顯得有幾分可疑。而你又特別困難。你確實明白吧?”“噢,是的。”羅琳說。“那麼就這麼決定了——你什麼都不用做。”傑米說。“我什麼都不用做。”羅琳順從地說。疾如風突然懷疑地看著她。羅琳這麼溫順地接受似乎很不自然。羅琳看著她。她的兩眼湛藍、誠實,一動也不動地直直地跟疾如風對視。疾如風只有部分滿意而已。她發現羅琳·衛德的溫順非常可疑。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十章 “疾如風”走訪蘇格蘭警場現在我們可以馬上這樣說,在上述的談話當中,三個對談的人每一個人都有所保留。“沒有人會全說出來”是句非常真實的格言。比如說,羅琳·衛德所說的去找傑米·狄西加的動機就可能有問題。 、同在的,傑米·狄西加對即將來到的喬治·羅馬克斯家的宴會有各種主意和計劃,他並無意透露——比如說,給疾如風。 而疾如風自己有個打算立即付諸實行的成熟計劃,她提都不提。一離開傑米·狄西加的住處,她即驅車前往蘇格蘭警場要求見巴陀督察長。巴陀督察長是個塊頭蠻大的人。他幾乎完全承辦跟政治有關的微妙案件。他幾年前就曾到“煙囪屋”去辦一個這種案子,疾如風顯然就是要利用他記得這件事。稍等一下之後,她被帶著走過一些走道,進入督察長的私人辦公室,巴陀是個外表壯實的人,有著一張木頭臉。他看起來極不精明,像是個門警而不是偵探。她進門時他正站在窗邊,面無表情地望著一些麻雀。“午安,艾琳小姐,”他說,“坐下來,好嗎?”“謝謝!”疾如風說,“我還在怕你可能不記得我了。”“總是記得人,”巴陀說。他又加上一句話:“干我這一行的不得不這樣。”“噢!”疾如風有點泄氣地說。“有什麼要我效勞的嗎?”督察長問道。疾如風開門見山地說:“我一向聽說你們蘇格蘭警場有倫敦所有秘密團體之類的名單。”“我們盡力跟上時代。”巴陀督察長小心翼翼地說。“我想其中大概大都其實並沒有危險性吧。”“我們有很好的法則可循,”巴陀說,“他們說得越多,就做得越少。你會驚訝這個法則有多管用。”“而且我聽說你經常讓他們繼續下去?”巴陀點點頭。“不錯。為什麼一個人不可以自稱是‘自由兄弟會’的會員,一個星期在地下室聚會兩次,談論著血流成河的事——這既傷不到他自己也傷不到我們。而且如果任何時候出了事,我們知道如何對付他。”“但是有時候,我想,”疾如風緩緩地說道,“這種團體大概可能比任何人所能想像的還具有危險性吧?”“非常不可能。”巴陀答道。“但是還是有可能發生呢。”疾如風堅持說。“噢!是有可能。”督察長承認。一陣沉默。然後疾如風平靜地說:“巴陀督察長,你能不能給我一張總部設在七鐘面的秘麵團體名單?”巴陀督察長一向自詡從不顯露感情。然而疾如風可以發誓他眼皮跳動了一下而且顯得吃了一驚。不過,只是短暫的一下子。他又回復了往常的木頭相說:“嚴格說來,艾琳小姐,現今並沒有七種面這個地方。”“沒有嗎?”“沒有。那個地方大部分都拆掉重建了。它曾經是個低下階層地區,不過現在非常高級、受尊敬。一點也不是個找得到神秘團體的地方。”“噢!”疾如風有點進退維谷地說。“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是什麼讓你想起那個地區的,艾琳小姐?”“我得告訴你嗎?”“哦,我可以省掉麻煩,不是嗎?我們知道我們在談些什麼,可以這樣說吧?”疾如風猶豫了一下。 “昨天有個人被槍殺了,”她緩緩地說道,“我以為我開車軋死了他——”“龍尼·狄佛魯克斯先生?”“你已經知道了,當然。為什麼報紙上提都沒提?”“你真想知道,艾琳小姐?”“是的,請。”“哦,我們只是想擁有二十四小時不受干擾的時間——明白了吧?明天就會上報了。”“噢!”疾如風困惑地審視著他。那張無動於衷的臉到底藏了什麼。他是把龍尼·狄佛魯克斯被槍殺看成是一般罪案或是非比尋常的案件?“他臨死前提到七鐘面。”疾如風緩緩地說道。“謝謝你,”巴陀說,“我會記下來。”他在他面前的吸墨紙上記下了幾個字。疾如風採取另一個策略。“據我所知,羅馬克斯先生昨天來跟你談有關他收到一封恐嚇信的事。”“他是來過。” “而那封信是發自七鐘面?”“信頭上是寫著七鐘面沒錯,我相信。”疾如風感到她有如正在毫無希望地叩著一道鎖上的門。“如果你讓我忠告你,艾琳小姐——”“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如果我是你,我會回家去,同時——哦,不再去想這些事情。”“把它交給你。是不是?”“哦,”巴陀督察長說,“畢竟,我們是專業的。”“而我只不過是個業餘的?是的,不過你忘了一件事——我也許沒有你們的知識和技巧——不過我有一點比你們占優勢。我可以不為人所知地工作。”她想督察長好像是有點吃驚,仿佛她這句話的鋒芒穿透了他。“當然,”疾如風說,“如果你不給我一張秘密團體的名單——”“噢!我可沒這麼說。會給你一張全部名單的。”他走向門去,探頭喊了聲什麼,然後回到坐椅上。疾如鳳有點莫名其妙地感到受挫。他這麼輕易地同意她的要求在她看來似乎可疑。他現在正沉著地看著她。“你記得傑瑞·衛德先生死掉的事嗎?”她猛然問道。“在你家,不是嗎?服下了過量的安眠藥劑。”“他妹妹說他從來不用藥物幫助他入睡。”“啊!”督察長說,“你會驚訝做妹妹所不知道的事有多麼的多。”疾如風再度感到挫敗。她默默地坐著,直到一個人進來,把一張打著字的紙遞給督察長。“這就是了,”來人離開之後督察長說,“聖·西巴斯西安敢血兄弟。狼群。和平鬥士。同志俱樂部。苦悶之友。莫斯科子女。紅標誌。鯡魚。墮落同志——其他還有半打多。”他眼睛明顯地一眨,把名單交給她。“你給我,”疾如風說,“是因為這根本對我毫無用處。你要我完全撒手不管嗚?”“我寧可你這樣,”巴陀說,“你知道——如果你到這些地方去牽扯不清——呃,這會給我們惹來很多麻煩。”“你的意思是,照顧我?”“照顧你,艾琳小姐。”疾如風已經站了起來。她猶豫不決地站著,到目前為止,巴陀督察長一直占了上風。然後她想起了一個小事件,她藉此小事件發出最後的請求。“我剛剛說過一個業餘者可以做一些專業者做不到的事。你並沒有反駁我。那是因為你是個誠實的人,巴陀督察長。你知道我說得對。”“繼續,”巴陀平靜地說。“在‘煙囪屋’時,你讓我幫忙過。現在你不再讓我幫忙嗎?”巴陀好像在腦子裡考慮著。疾如風在他的沉默之下,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 “你很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巴陀督察長。我多事。我是個好管閒事的人。我不想干擾你們或是做一些你們正在做而且可以做得比我好得多的事。不過如果有適合業餘者的機會,請把機會讓給我。”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巴陀督察長平靜地說:“你不可能再說得比這更公允了,艾琳小姐。不過我正想跟你說,你所提議的是危險的。而當我說危險時,我指的是真正的危險。”“我聽得出來,”疾如風說,“我不是傻瓜。”“是的”,”巴陀督察長說,“從沒認識一個比你更不是傻瓜的年輕的女士。我要為你做的是這,艾琳小姐。我只給你一點點暗示。而且我這樣做是因為我自己從不怎麼重視‘安全第一’這句格言。在我的觀念里,一輩子花在躲避公車不被軋死的人,大半都最好被軋死不用走路省得麻煩,他們那樣毫無好處。”這句驚人的話語出自保守的巴陀督察長嘴裡,令疾如風相當吃驚。“你要給我的暗示是什麼,”她終於問道。“你認識艾維斯里先生吧?”“認識比爾?當然。可是——”“我想比爾·艾維斯里能夠告訴你想知道的有關七鐘面的一切。”“比爾知道?比爾?”“我並沒這樣說。完全沒有。不過我想,依你靈敏的頭腦,你會從他那裡知道你想知道的。”“現在,”巴陀督察長堅決地說,“我一個字都不再說了。”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十一章 與比爾共餐第二天晚上疾如風充滿期望地出發赴比爾的約。比爾得意洋洋地接待她。“比爾真是不錯,”疾如風心想,“就像一條笨拙的大狗,高興見到你時就搖起尾巴。”這時“大狗”正嘮嘮叨叨連珠炮似地談論著。“你看起來氣色好極了,疾如風。我無法告訴你我有多麼高興見到你。我點了牡蠣——你真的喜歡吃牡蠣,可不是嗎?一切都好吧?你出國那麼久去幹什麼?玩得還開心吧?”“不開心,”疾如風說,“無聊死了。就一些生病的老上校在陽光下蠕動,而一些乾癟瘦削、活蹦亂跳的老處女不是跑圖書館就是跑教堂。”“給我英格蘭好了,”比爾說,“我討厭這齣國的玩意兒——除了瑞士。瑞士還好,我想今年聖誕節時去瑞士。為什麼你不一道去?”“我會考慮,”疾如風說,“你最近在做些什麼,比爾?”這是個欠考慮的問題。疾如風這樣問只不過是出自禮貌,同時為她的談話主題起個頭。然而,這正是比爾一直等著她問的開頭語。“這正是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的。你有頭腦,疾如風,我需要你的建議。你知道那出音樂劇‘你該死的眼睛’吧?”“知道。”“哦,我正要告訴你這齣你所能想像到的最齷齪的作品。我的夭啊!那些演員。有一個女孩——一個美國女孩——十足的尤物——” 疾如風的一顆心直往下沉。比爾交女朋友的牢騷事總是沒完沒了——一說起來絮叨個不停,令人招架不住。“這個女孩,她的名字叫寶貝·聖毛兒——”“我懷疑她怎麼取這個名字?”疾如風嘲諷地說。比爾認真地回答:“她取自名人錄。很俏皮吧,啊?她的真名是金舒蜜或是亞布拉梅兒——這一類相當令人覺得不可能的名字。”“噢!的確是。”疾如風同意。“哦,寶貝·聖毛兒非常伶俐。而且她有力氣。她是八個女孩中演人橋的一個——”“比爾,”疾如風語氣猛烈地說,“我昨天上午去見傑米·狄西加。”“好傑米,”比爾說,“哦,如同我剛剛告訴你的,寶貝非常伶俐。活在現在這個社會上,不得不這樣。她給大部分戲劇圈的人士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你想生存下去,就得專橫,這是寶貝說的。面且你記住我的話,她是有材料沒錯。她能演——那個女孩演得真是好極了。她在‘你該死的眼睛’里沒什麼機會表現——只是夾在一大堆漂亮的女孩子當中。我說為什麼不試試正統的舞台演出——你知道,像譚貴瑞太太——那種戲——可是寶貝只是發笑——”“你有沒有見過傑米?”“今天早上見過他。我想想看,我講到哪裡?噢,對了,我還沒說到吵架的事。你要知道,這是嫉妒——純然惡意的嫉妒。另一個女孩容貌比不上寶貝,她知道。所以她就跑到寶貝背後——”疾如風知道無可避免,只好聽完了整個寶貝·聖毛兒從“你該死的眼睛”那出戲的排名上消失的不幸故事。這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當比爾終於暫停下來喘一口氣同時表示同情時,疾如風說:“你說的相當對,比爾,這真是可恥。一定有很多嫉恨的事在——”“整個演藝圈都被嫉恨心敗壞了。”“一定是。傑米有沒有跟你說過下星期要到‘大宅第’去的事?” 比爾首度注意到疾如風所說的話。“他說了一大堆要我去塞進老鱈魚耳朵里的話。關於什麼要為保守黨效力。可是你知道,疾如風,這太冒險了。”“那你就去塞吧,”疾如風說,“如果喬治發現了,他不會怪你。你只不過是受他騙了,如此而已。”“這可沒這麼簡單,”比爾說,“我是說,對傑米來說真是太冒險了。在他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他就會被送去像西杜丁之類的地方去親吻嬰孩,發表演說。你不知道老鱈魚想得有多麼無微不至,而且精力有多麼的旺盛。”“哦,我們得冒這個險,”疾如風說,“傑米可以照顧得了他自己。”“你不了解老鱈魚。”比爾重複說。“宴會有誰去參加,比爾,有沒有什麼非常特殊的?”“只有一般的討厭傢伙。瑪卡達太太就是一個。”“那個國會議員?”“是的,你知道,老是為福利、純牛奶和挽救兒童異常激動的那個。想想可憐的傑米被她拉去談話的慘狀。”“不用去管傑米。繼續告訴我。”“再來是個匈牙利人,他們所謂年輕的匈牙利人。一個名字詰屈聱牙的女公爵。她還好。”他仿佛尷尬地咽了一口東西,疾如風注意到他在緊張地把麵包弄碎。“年輕而且漂亮?”她故意問道。“噢!的確。”“我不知道喬治還這麼沉迷美女。”“噢!他不迷。她在布達佩斯經營嬰兒食品——這一類的。自然她和瑪卡達太太想要在一起。”“還有誰?”“史坦利·狄格比——”“航空部長?”“是的,還有他的秘書,德倫斯·歐路克。對了,他是個蠻不錯的小伙子——或是在他飛行的那段日子是。再來是個十足討厭的德國佬叫艾伯哈德先生。我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不過我們全部為他搞得大驚小怪的。我曾兩度被指派帶他出去吃午飯,我可以告訴你,疾如風,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不像使館方面的傢伙,全都非常高尚。這個人喝湯是用管子吸的,而且用刀子吃豆子,不只是這樣,最叫人受不了的是這個怪物老是咬指甲——真的咬下去。”“相當討厭。”“可不是嗎?我相信他發明一些東西——這一類的。哦,就這些了。噢!對了,還有歐斯華·庫特爵士。”“還有庫特夫人?”“是的,我相信她也會去。”疾如風坐著沉思了幾分鐘。比爾說出的名單具有啟示性,不過她沒有時間現在就去想出各種可能性。她必須繼續下一個重點。“比爾?”她說,“七鐘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比爾立即顯得非常尷尬。他眨動眼皮,避開她的眼光。“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說。“胡說,”疾如風說,“有人告訴我你全部知道。”“知道什麼?”這倒是個難題。疾如風話鋒一轉。“我不明白你這麼神秘幹什麼?”她抱怨地說。“沒什麼好神秘的。現在沒有人常去那裡。只不過是種時尚。”這聽起來令人不解。“一個人出國後就變得跟一切這麼脫了節。”疾如鳳以傷心的口吻說。“噢!你並沒有錯過多少,”比爾說,“大家去那裡只是為了說他們去過。其實那個地方很無聊,而且,天啊,你會對煎魚感到厭倦。”“你說每個人都去什麼地方?”“當然是去七鐘面俱樂部,”比爾睜大眼睛說,“你在問的不正是這個嗎?”“我不知道什麼是七鐘面俱樂部。”疾如風說。“以前個陶騰漢路附近的貧民住宅區。現在全部拆除清理乾淨了。不過七鐘面俱樂部還保持舊有的氣氛。煎魚和薯條,一般都不乾淨。有像倫敦東區那一類的特技表演,看完表演吃點東西倒是十分方便。”“我想大概是夜總會之類的吧,”疾如風說,“可以跳舞等等的?”“不錯。人很多很雜。不是什麼高雅的地方。藝術家,你知道,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女人,還有少許像我們一類的人。他們談著很多事情,不過我自己認為那些都是空談,只是談談好讓那個地方繼續下去罷了。”“好,”疾如風說,“我們今晚就去那裡。”“噢!我不能這樣做,”比爾說。他又尷尬了起來:“我告訴過你已經過時了。現在沒有人再去那裡了。”“哦,我們去。”“你不會喜歡那裡的,疾如風。你真的不會喜歡的。”“你就只帶我去七鐘面俱樂部,其他地方我都不去,比爾。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不情願?”“我?不情願?”“非常不情願。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見不得人的秘密?”“不要一再重複我的話。你這是在拖延回答的時間。”“我沒有,”比爾憤慨地說,“只是——““怎麼樣?我就知道有什麼。你從來就藏不了任何秘密。”“我沒什麼好隱藏的。只是——”“怎麼樣?”“說來話長——你知道,我有夭晚上帶寶貝·聖毛兒去那裡——”“噢!又是寶貝,聖毛兒。” ”“有何不可?”“我不知道是跟她有關——”疾如風說著僵硬地打了個呵欠。“如同我所說的,我帶寶貝去那裡。她蠻喜歡龍蝦的。我買了只龍蝦——”故事繼續下去——當比爾說到那隻龍蝦最後在他和一個討厭的傢伙爭執之下支離破碎時,疾如風才把注意力轉回到他的故事上。“原來如此,”她說,“吵架了?”“是的,可是那是我的龍蝦。我花錢買的。我有十足的權利——”“噢!你有,你有,”疾如風連忙說道,“不過我相信如今那件事已經完全被遺忘了,而且反正我也不喜歡龍蝦。所以,我們去吧。”“我們可能會遭到警方突擊檢查的騷擾。那裡樓上有問房間,他們在那裡賭撲克牌。”“大不了爸爸出面把我保出來,如此而已。走吧,比爾。”比爾似乎仍然有點不情願,但是疾如風執意要去,不久他們便搭上計程車,朝目的地疾駛而去。他們抵達的地方,正如她所想像的一樣,是在一條窄街上的高房子,漢士坦頓街十四號。她注意到門牌號碼。一個面孔看來出奇地熟悉的男人替他們開門。她想當他見到她時有點吃驚,不過他認識比爾,恭敬地跟他打招呼。他是個高大的男人,金色頭髮,有點貧血、病態的臉孔,眼睛有點不老實。疾如風困惑地想著她以前可能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比爾現在已經恢復了平靜,相當自得其樂地當起嚮導。他們在地下室里跳舞,煙霧瀰漫的地下室——滿室的煙霧濃得叫你看到的每一個人都隔著一層藍藍的光暈。煎魚的味道濃得化不開。牆上是一些炭筆素描,其中有些顯現真正的繪畫才能。舞池裡的成員極為混雜。有魁梧的外國人,猶太富婆。幾個真正追趕時髦的人,和一些從事世界上最古老職業的女人。不久,比爾帶疾如風上樓。那個一臉病態的男人把關,用山貓一般的眼睛嚴密監視進入賭間的人。突然之間,疾如風認出他來了。“當然,”她想,我怎麼這麼笨,是阿夫瑞,以前“煙囪屋”的僕役。“你好嗎,阿夫瑞?”“很好,謝謝你,小姐。”“你什麼時候離開‘煙囪屋’的,阿夫瑞?在我們回來之前很久嗎?”“大約一個月前,小姐。我有個更好的機會,不接受是可惜的。”“我想他們這裡的待遇大概很好。”疾如風說。“非常合理,小姐。”疾如風走進門去。在她看來,俱樂部的真正生命所在是這個房間。賭注下得高,她立即了解到,圍在兩張桌旁的人是真正的典型——鷹眼、憔悴、血液中帶著賭博的狂熱。她和比爾在那裡停留了大約半小時。然後比爾變得煩躁起來。“我們離開這個地方,疾如風,繼續跳舞去。”疾如風表示同意。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他們下樓去。他們又跳了半小時舞,吃了煎魚和薯條,然後疾如風宣稱她要回家去了。“可是這麼早。”比爾抗辯說。“不,不早了。不怎麼早了。再說,我明天還有要忙的事呢。”“你要幹什麼?”“不一定,”疾如風神秘兮兮地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比爾,我不會閒得腳底長出青草來。”“從來就不會。”艾維斯里先生說。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十二章 在“煙囪屋”調查疾如風的性情絕非遺傳自她父親,她父親的個性是全然缺乏活力,與世無爭。比爾·艾維斯里說得非常正確,疾如風從來不會閒得腳底下長出青草來。在跟比爾晚餐後的第二天早上,疾如風充滿活力地醒轉過來。她當天有三個明確的計劃要付諸實行,而且她知道她將稍微受到時空限制的阻礙。幸好她沒有像傑瑞·衛德、龍尼·狄佛魯克斯和傑米·狄西加一樣的苦惱——早上起不了床。歐斯華·庫特爵士在“早起”這方面挑不到她的毛病。八點三十分,疾如風就已吃過了早餐,駕著她的西班牙車上路回“煙囪屋”。她父親見到她似乎有點高興。“我從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出現,”他說,“不過這樣一來我就省得打電話,我討厭打電話。梅爾羅斯上校昨天來這裡談關於調查庭的事。”梅爾羅斯上校是郡警察署長,卡特漢伯爵的老朋友。“你是說龍尼·狄佛魯克斯的調查庭?什麼時候?”“明天。中午十二點。梅爾羅斯曾來找你。屍體是你發現的,你得出庭作證,不過他說你一點都不用緊張。”“為什麼我該緊張。”“哦,你知道,”卡特漢伯爵歉然說,“梅爾羅斯有點古板。”“十二點,”疾如風說,“好。如果我還活著,我會在這裡等他。”“你有任何理由預料不會活著嗎?”“誰知道,”疾如風說,“現代生活的緊張——如同報章上所說的。”“這倒令我想起了喬治·羅馬克斯要我下星期到‘大宅第’去。當然,我謝絕了。”“謝絕得好,”疾如風說,“我們可不想要你牽扯到任何怪事裡頭去。”“會有怪事嗎?”卡特漢伯爵突然提起興趣問道。“哦——警告信等等,你知道。”疾如風說。“或許喬治就要被暗殺掉,”卡特漢伯爵猜測說,“你認為呢,疾如風——或許我還是去的好。”“你抑制一下你嗜血的本能,安安靜靜地留在家裡,”疾如風說,“我去跟賀威爾太太談談。”賀威爾太太是女管家,那個威嚴十足,走起路來沙沙作響,令庫特夫人打從心坎里怕起的女士。她可嚇不倒疾如風,事實上,她總是叫她疾如風小姐,打從疾如風還是個長腿、頑皮的小女孩,而她父親還沒承襲伯爵頭銜之時開始。“賀威爾,”疾如風說,“我們一起喝杯濃濃的可可,同時談談家裡的最新消息給我聽聽吧。”她不費多少功夫就搜集到她想得到的消息,心中記下如下的重點:“兩個新來的洗滌室女傭——鄉村姑娘——頭腦不太靈光。新來的第三個家事女傭——女傭頭子的侄女。這聽來沒什麼問題。賀威爾好像欺侮了可憐的庫特夫人不少。她會這樣。”“我從沒想到我會有一天看到‘煙囪屋’被陌生人占住了,疾如風小姐。”“噢!人必須跟上時代,”疾如風說,“如果你永遠不用看到它被改建成純粹供享樂用的熱門公寓,那你就幸運了,賀威爾。”賀威爾背脊一涼,全身顫抖。“我從沒見過歐斯華·庫特爵士。”疾如風說。“歐斯華爵士無疑是個非常聰明的紳士。”賀威爾冷淡地說。疾如風判斷歐斯華爵士不受家僕的歡迎。“當然,處理一切事情的是貝特門先生,”女管家繼續說,“一位非常能幹的紳士。的確是非常能幹,而且凡事都知道該怎麼處理。”疾如風把談話的主題帶到傑瑞·衛德之死。賀威爾太太求之不得地談起這件事,對那可憐的年輕紳士充滿了憐惜之意,然而疾如風並沒得到任何新消息,隨後她離開了賀威爾太太,下樓去,立即按鈴召來崔威爾。“崔威爾,阿夫瑞什麼時候離職的?”“大概一個月以前,小姐。”“他為什麼離職?”“是他自己的意願,小姐。我相信他是上倫敦去了。我並沒有對他有任何不滿。我想你會發現新來的僕役約翰非常令人滿意。他好像相當稱職,而且急於表現令人滿意。”“他來自什麼地方?”“他的資歷極好,小姐。他的前任僱主是孟凡能伯爵。”“原來如此。”疾如風若有所思地說。她想起了孟凡能伯爵目前正在東非遊獵。“他姓什麼,崔威爾?”“包爾,小姐。”崔威爾等了一會兒,然後知道疾如風已經問完了,悄悄地離開。疾如風仍然陷入沉思中。約翰在她回來的那天替她開過門,她曾暗地裡特別注意過他。他顯然是個完美的僕人,訓練精良,面無表情,或許,他比大部分的僕役都更有軍人樣,而且他的後腦袋形狀有點古怪。不過疾如風了解到,這些細節幾乎扯不上什麼關係。她坐在那裡,皺起眉頭望著面前的吸墨紙。她手裡拿著一支鉛筆,懶洋洋地一再寫著BOWER包爾這個姓。美然,一個念頭湧現,她停住筆,凝視著她所寫的字。然後她再度召來崔威爾。“崔威爾,包爾這個姓怎麼拼?”“B一A一U一E一R,小姐。”“那不是英國姓氏。”“我相信他是瑞士血統,小姐。”“噢!沒事了,崔威爾,謝謝你。”瑞士血統?不,德國!那軍人的架勢,那平板的後腦袋。而且他在傑瑞·衛德死前兩周來到“煙囪屋”。疾如風站了起來。這裡她能做的都做到了。現在繼續其他的事!她去找她父親,“我又要走了,”她說,“我得去見見瑪西亞嬸嬸。”“去見瑪西亞?”卡特漢伯爵語氣充滿了驚愕,“可憐的孩子,你是怎麼非去見她不可?”“只此一次,”疾如風說,“我正好想去見見她,完全出自我的自由意志。”卡特漢伯爵驚奇地看著她。任何人誠心想要去見他那位可怕的嫂嫂對他來說都是難以理解的。瑪西亞·卡特漢伯爵夫人,他哥哥亨利的遺孀,是個非常卓越的人物。卡特漢伯爵承認她是亨利令人羨慕的妻子,要不是她,他絕不可能當上外交部長。就另一方面來說,他總是認為亨利的早死是一大解脫。在他看來,疾如風這不啻是把頭伸進獅子口裡的愚行。“噢!啊呀,”他說,“你知道,如果是我。我不會做這種事。你不知道這可能導致什麼。”“我知道這將導致我所希望的,”疾如風說,“我沒事,爸爸,你不用替我擔心。”卡特漢伯爵嘆了一口氣,換個較舒適的坐姿。他回到他精讀的書籍上。然而一兩分鐘之後,疾如風突然再度探頭進來。“對不起,”她說,“還有一件事我想要問你,歐斯華·庫特爵士是什麼人?”“我告訴過你了——一個蒸氣壓路機。”“我不是問你個人對他的印象。他是怎麼賺到錢的——做鈕扣、銅床或什麼的?”“噢!我懂了。他搞鋼鐵,鋼和鐵。他有一家全英格蘭最大的鋼鐵工廠或什麼的,隨便你叫它什麼都可以。當然,他現在並沒親自主持業務。是一家公司或幾家連鎖公司。他把我搞去當董事或什麼的,對我來說是非常好的事業——什麼事都不用做,除了每年一兩次進城去那些大飯店之類的地方——卡儂街或利物浦街——圍坐在一張他們擺著非常好的新穎吸墨紙的桌旁。然後庫特或某個一臉精明的傢伙發表全是一大堆數字的演說,不過幸好不用聽——而且我可以告訴你,會後經常有頓非常好的午餐。”疾如風對卡特漢所說的午餐沒興趣,在他說完之前就又離開了。在回倫敦的路上,她試著把一切事情串連起來。據她所能了解的,鋼鐵和兒童福利似乎扯不到一塊兒。那麼,這兩者有一個只是幌子——想必是後者。瑪卡達太太和那個匈牙利女爵不值一顧。她們只是用來作偽裝。不,整個事情的中樞點似乎是那不吸引人的艾伯哈德先生。他似乎不是那種喬治·羅馬克斯在正常情況下會邀請的類型。比爾含糊他說過他從事發明。再有航空部長和搞鋼鐵的歐斯華·庫特爵士。這些人不知為什麼都湊在一起。由於進一步思索下去是毫無用處的,因此疾如風放棄了這條思路,專心想著即將來到的她和卡特漢伯爵夫人的面談。伯爵夫人住在倫敦高級住宅區一幢幽暗的大房子裡。房裡有股封蠟、鳥食和有點腐敗的花味。卡特漢夫人是個大女人——各方面都大。她的身材比例與其說是大,不如說是“堂皇”。她有個鉤形大鼻,戴著金邊夾鼻眼鏡,她的上唇令人有點懷疑是不是長著鬍子。她見到她侄女有點感到訝異,不過還是把她冰冷的臉頰湊過去,讓疾如風適禮地親一下。“這真是相當意外,艾琳。”她冷冷地說。“我們才剛回來不久,瑪西亞嬸嬸。” “我知道。你父親好嗎?跟往常一樣?” 她的語氣帶著輕蔑。她對亞拉斯泰·愛德華·布蘭特,卡特漢的第九任伯爵觀感惡劣。她曾稱他為“可憐的傢伙”。要是她知道這個用法的話。“爸爸很好。他在‘煙囪屋’。”“真的。你知道,艾琳,我一向不贊成把‘煙囪屋’租給人家。那個地方,就很多方面來說,是個歷史性的紀念建築物。不應該貶低了它的價值。”“它在亨利伯怕的時代一定很風光。”疾如風微嘆一口氣說。“亨利了解他的責任。”亨利的遺孀說。“想想到那裡做客的人,”疾如風如醉如痴地繼續說,“全都是歐洲的政治顯要。” 卡特漢夫人嘆了一口氣。“我可以憑良心說,那裡不只一次締造了歷史,”她說,“要是你父親——”她傷心地搖搖頭。“政治令爸爸感到厭煩,”疾如風說,“不過我倒認為它是最令人陶醉的一門學問。尤其是對深得個中三味的人來說。”她毫不臉紅地說出這誇大不實的感想。她嬸嬸有點訝異地看著她。“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她說,“我總以為,艾琳,你除了時下的追求享樂之外,其他的都不關心。”“我以前是。”疾如風說。“你是還很年輕不錯,”卡特漢夫人若有所思地說,“不過以你有利的條件,如果你嫁對了人,那麼你可能成為當今政壇女要人之一。”疾如風感到有點心驚膽跳。有一陣子,她暗自害怕她嬸嬸可能會馬上提供她一個合適的丈夫。“可是我覺得我這麼笨,”疾如風說,“我是說我懂得這麼少。”“這容易救治,”卡特漢夫人敏捷地說,“我有任何你所需要的文獻可以供給你。”“謝謝你,瑪西亞嬸嬸。”疾如風說,然後接著採取第二道攻勢。“我不知道你認不認識瑪卡達太太,瑪西亞嬸嬸?”“我當然認識她。一個頭腦聰明、最值得尊敬的婦女。就一般來說,我不支持女人進國會。她們可以用比較女性的方式來發揮她們的影響力。”她停頓下來,回想她所採用過的女性的方式,強迫她不情願的丈夫踏入政壇,以及他和她的努力所達到的偉大成就。“但是,時代改變了。而且瑪卡達太太正在做的,是全國性的重大的事,而且對所有的婦女都極有價值,我想我可以說,這是真正的婦女工作。你當然一定要見見瑪卡達太太。”疾如風有點沮喪地嘆口氣。“她下星期會參加喬治·羅馬克斯的家庭宴會。他要爸爸去,當然他是不會去的,可是他從沒想到要請我,認為我太無知了,我想大概是吧。”卡特漢夫人突然覺得她的侄女真的有了不起的長進。或許,她遭遇了不幸的戀愛事件?在卡特漢夫人的觀念里、不幸的戀愛經常是對年輕女孩很有益處的,可以令他們認真地生活。“我想喬治·羅馬克斯大概從沒想到你已經——我們姑且說是,長大了?艾琳,親愛的,”她說,“我必須跟他談談。”“他不喜歡我,”疾如風說,“我知道他不會邀請我。”“胡說,”卡特漢夫人說,“我會對他強調,我認識喬治·羅馬克斯時他才這麼一點高。”她指出一個相當不可能的高度。“他會太樂於幫我這個忙了。而且他當然自己會明白到當前像我們這種階層的年輕女孩應該為國家的福利貢獻她們的才能。”疾如風幾乎說:“好,好”。不過她止住了。“我現在去幫你找些文獻來。”卡特漢夫人說著站了起來。她尖聲叫道:“康諾小姐。”一個表情驚恐、非常清爽的秘書小姐跑了過來。卡特漢夫人給了她一些指示。稍後疾如風即抱著一大堆最最乏味的文獻驅車回到布魯克街。她的下一個行動是打電話給傑米·狄西加。他一開口便得意洋洋。“我辦到了,”他說,“雖然比爾讓我費了不少功夫。他固執地一再說我會成了狼群里的一隻小羔羊。不過我終於讓他明白過來。我現在拿了一大堆叫什麼來著的東西,正在用心研讀。你知道,藍皮書和白皮書。乏味極了——不過總得像個樣子。你有沒有聽說過聖大非邊界之爭?”“從沒聽過。”疾如風說。“哦,我正在埋頭苦研。歷時好幾年而且非常複雜。我要拿它來當話題。時下的人都得學有專長。”“我也拿到了一大堆同樣的東西,”疾如風說,“瑪西亞嬸嬸給我的。”“什麼嬸嬸?”“瑪西亞嬸嬸——爸爸的嫂嫂。她非常熱中政治。事實上,她將設法讓我參加喬治的宴會。”“不會吧?噢,啊呀,這大好了。”一陣停頓,然後傑米說,“喂,我想我們最好不要告訴羅琳吧——啊?”“或許不要的好。”“你知道,她可能不喜歡置身事外。而她真的必須置身事外。”“是的。”“我的意思是說不能讓像她那樣的女孩冒險!”疾如風心想傑米有點不夠圓滑。她去冒險似乎一點也不會令他感到不安。“你不在了嗎?”傑米問道。“不。我還在,我只是在想。”“原來如此。喂,你明天要去參加調查庭嗎?”“要。你呢?”“我也去。對了,晚報上登出來了。不過是塞在報屁股上。奇怪——我原以為他們會大做文章。”“是的——我也以為。”“哦,”傑米說,“我得繼續研讀了。我剛看到波利維亞發給我國一張通告那一段,”“我想我大概也得繼續看我的了,”疾如風說,“你準備整個晚上都耗在那上面嗎?”“我想是的。你呢?”“噢。或許。晚安。”他們兩個都是臉皮最厚的說謊者。傑米·狄西加十分清楚他正打算帶羅琳·衛德出去吃晚飯。至於疾如風,她一掛上電話便立即換上各種難以形容的裝束,事實上,是向她的女侍借來的。一換好衣服,她便徒步出擊,不管巴士或地下鐵都是前往七鐘面俱樂部的最佳途徑。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十三章 七鐘面俱樂部疾如風大約六點抵達漢士坦頓街十四號。在這時刻,如同她所正確判斷的。七鐘面俱樂部一片死寂。疾如風的目標單純,她打算找到離職的僕役阿夫瑞。她深信一旦找到了他,其餘的就好辦了。疾如風有一套對付家僕的簡單、專橫方法。這套方法很少失敗,她看不出有任何理由這一次會失敗、她唯一不確定的是,有多少人住在俱樂部里。自然她希望看到她的人越少越好。當她正在猶豫著該如何才是最好的攻擊方法時,這個問題自己輕易地化解了。十四號的門打開,阿夫瑞本人走了出來。“午安,阿夫瑞。”疾如風愉快地說。阿夫瑞跳了起來。“噢!午安,小姐,我——我一時沒認出是你。”疾如風在心裡暗自讚賞她的女侍衣服的功勞,繼續談到正事。“我想跟你談談,阿夫瑞,我們到哪裡去方便?”“呃——真的,小姐——我不知道——這不是個所謂的好地區——我不知道,我確信——”疾如風打斷他的話。“誰在俱樂部里?”“目前沒人,小姐。”“那麼我們進去。”阿夫瑞取出鑰匙打開門,疾如風走進。阿夫瑞為難、羞怯地跟進。疾如風坐下來,兩眼直視不自在的阿夫瑞。“我想你大概知道,”她劈頭就說,“你目前所做的是嚴重違法的事吧?”阿夫瑞不自在地兩腳移來移去。“我們是遭過兩次突擊檢查沒錯,”他承認說,“可是由於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精心的安排,並沒出什麼差錯。”“我說的不只是賭搏,”疾如風說,“還有比這更嚴重的——或許比你所知道的嚴重多了。我直率地問你一個問題,我希望你老老實實回答,阿夫瑞。他們給了你多少錢叫你離開‘煙囪屋’?”阿夫瑞兩度看向飛檐,仿佛是在找靈感,吞了三四次口水,然後採取了弱者遇上了強者不得不採取的行動。“是這樣的,小姐。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在‘煙囪屋’開放參觀的時候,有一天帶一群人去參觀,崔威爾先生,他身體不舒服——事實上是腳指甲長進肉里去了——所以便由我帶那一群人去參觀。參觀完了之後,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留下來,給了我一筆大方的數目之後,他就說了。”“是的。”疾如風鼓勵他說下去。“總之,”阿夫瑞突然加速說,“他給了我一百鎊,要我馬上離職到這裡來照顧這個俱樂部。他想要找個上流人家用過的人——好給這個地方增加一點格調,如同他所說的。而,呃,要拒絕好像有違上天的美意——更不用說我在這裡的薪水比當僕役正好多三倍了。”“一百鎊,”疾如風說,“這是個很大的數目,阿夫瑞。他們有沒有說過誰要去頂你在‘煙囪屋’的缺?”“我當時有點反對立即離職,小姐。如同我所指出的,那不尋常而且可能造成不便。可是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他認識一個年輕人——服務良好,隨時都可以取代我。所以我就向崔威爾先生提起他的名字,而一切好像都安排得皆大歡喜。”疾如風點點頭。她自己的懷疑一直正確無誤,而這一套方法就跟她所認為的一樣。她進一步詢問。“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是誰?”“經營這家俱樂部的紳士。俄國紳士。一位非常聰明的紳士。”疾如風暫時摒棄套取消息,繼續進行其他的事。“一百鎊是個很大的數目,阿夫瑞。”“我所經手過最大的一筆,小姐。”阿夫瑞坦率地說。“你有沒有懷疑過這可能有什麼不對勁?”“不對勁,小姐?”“是的,我說的不是賭博,我指的是更嚴重多的。你不想被判徒刑吧,阿夫瑞?”“噢,上帝,你不是當真的吧,小姐?”“我前天到蘇格蘭警場去,”疾如風給人深刻印象地說,“我聽到一些非常古怪的事。我要你幫我,阿夫瑞,如果你幫我,呃——要是出了事,我會替你說情。”“任何我能做到的,我都非常樂意,小姐。我是說,無論如何,我都會。”“首先,”疾如風說,“我要徹底看下這個地方——上上下下都看。”在驚慌、不知所以的阿夫瑞陪同之下,她非常徹底地到處巡視,沒有什麼引起她注意的,直到她來到賭間。她注意到賭間的角落有一道不顯眼的門,而且這道門上了鎖。阿夫瑞立即說明:“那是用來做逃路的,小姐。有個房間和一道門通往開向下一條街的樓梯,那是給紳士們在突擊檢查時開溜用的。”“可是,難道警方不知道嗎?”“這是道精心設計的門,你知道,小姐。表面上看起來不過是個櫥子。”疾如風感到一股興奮之情湧起。“我必須進去看看。”她說。阿夫瑞搖搖頭。“不行,小姐,鑰匙在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那裡。”“哦,”疾如風說,“總還有其他的鑰匙吧。”她覺得那道鎖十分普通,或許可以輕易地用其他房間的鑰匙打開。有點困擾的阿夫瑞被差遣去把可能的樣式拿過來。疾如風試的第四把鑰匙符合了。她扭轉把手,把門打開,走了進去。她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骯髒的小房間裡。一張長桌占據房間中央,四周擺著椅子。除此之外,房裡沒有其他任何家具。兩座嵌入的壁櫥分占壁爐兩旁。阿夫瑞對靠近他們的那座壁櫥點點頭。“就是那座。”他說明。疾如風試試那座櫥門,可是鎖上了,她立即發現這道鎖是全然不同的玩意兒。是那種只有原配的鑰匙才能打開的專利鎖。“非常精巧的鎖,”阿夫瑞說,“裡面沒什麼,一些架子,你知道,上面擺些帳冊,沒有人懷疑過,不過只要碰對了地方,整個櫥子就會旋轉開來。”疾如風已經轉身,若有所思地掃視房間。一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們進來的那道門四周都仔細地用粗呢布框緊。那一定是為了完全隔音。然後她的眼光移向那些椅子。一共有七把,兩邊各三把,一把設計比較堂皇的擺在主位上。疾如風眼睛一亮。她已經找到她想找的。她確信,這就是秘密組織開會的地方。這個地方幾乎可以說是經過周詳計劃的,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無斧鑿痕跡——從賭間就可跨進來,或是可以從秘密通道進來——隔房的賭間輕易地掩飾了一切秘密。她邊想著邊懶洋洋地用根手指划過壁爐的大理石。阿夫看見了,打斷了她的動作。“你找不到灰塵的,這不用說,”他說,“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他今天早上下令清掃這個地方,他看著我清掃乾淨的。”“噢!”疾如風腦子非常用心地轉著,“今天早上,啊?”“有時候得清掃,”阿夫瑞說,“儘管這個房間從沒正式使用過。”再下去。他吃了一大驚。“阿夫瑞,”疾如風說,“你得幫我在這房間裡找個藏身的地方。”阿夫瑞一臉沮喪地看著她。“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小姐,你會讓我惹上麻煩,丟掉差事。”“反正你進了監牢也是要丟掉差事的,”疾如風不客氣地說,“不過老實說,你用不著擔心,沒有人會知道的。“而且根本沒有藏身之處,”阿夫瑞哀求著,“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看看好了。”疾如風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道理,不過她有真正的冒險家的精神。“胡說,”她意志堅定地說,“一定有個地方。”“可是真的是沒有。”阿夫瑞哭喪著臉叫著。再沒有比這更不適合躲藏的房間了。骯髒的百葉窗拉下來蓋過髒兮兮的窗玻璃,沒有窗簾。窗台外頭,疾如風檢視過,只有大約四寸寬!房間裡面則只有桌子、椅子和壁櫥。第二座壁櫥的鎖頭上插著鑰匙。疾如鳳走過去,把櫥門拉開。裡面是一些架子,上頭擺滿了各種玻璃杯和陶器。“我們用不上的多餘的東西,”阿夫瑞說明,“你可以自己看看,小姐,小貓躲的地方都沒有。”然而疾如風正在查看那些櫥架。“不堅固的東西,”她說,“阿夫瑞,樓下有沒有裝得下這些玻璃器皿的櫥子?有?好。那麼拿個托盤來,馬上把這些東西裝下去。快——沒有時間可浪費的。”“你不能這樣,小姐。而且天色也晚了。廚師隨時都會來了。”“我想那個叫莫士葛什麼的先生大概很晚才會來吧?”“他從沒在午夜之前來過。可是,噢,小姐——”“不要多說了,阿夫瑞,”疾如風說,“去把托盤拿過來。要是你繼續在那裡爭辯,那你就麻煩了。”阿夫瑞扭絞自己的雙手離去,隨後端著托盤因來,到現在他已知道抗辯是沒有用的,因此相當令人驚訝地緊張快速工作著。如同疾如風所預料到的,那些架子輕易就可以取下來。她把它們取下來,靠牆豎著,然後跨進櫥子裡。“嗯,”她說,“相當窄。剛好容得下,一分也不多。小心把門關上,阿夫瑞——這就對了。不錯,行得通。現在我要一把錐子。”“錐子,小姐?”“我是這樣說的。”“我不知道——”“胡說,你們一定有錐子——說不定還有把大鑽子。要是你找不到我想要的,那你就得出去買,所以你還是好好用心地去找吧。”阿夫瑞離去,不久帶著各種手工具回來。疾如風挑中她想要的,快速而有效率地在櫥門跟她右眼同一高度的地方鑽了一個小孔。她從外面鑽進去以免引人注意,而且不敢鑽得太大。“好了,這就可以了。”她終於說。“噢!可是,小姐,小姐——”“什麼事?”“可是他們會發現你——如果他們打開櫥門的話。”“他們不會開這個櫥門,”疾如風說,“因為我要你把它鎖上,同時把鑰匙帶走。”“萬一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向我要鑰匙呢?”“告訴他丟了,”疾如風敏捷地說,“不過沒有人會操心這座櫥子的——這只不過是跟另一座湊對兒引開別人對另一座的注意而已。來吧,阿夫瑞,隨時都可能有人來的。把我鎖在裡面,把鑰匙帶走,等大家都走了以後,再來打開讓我出去。”“你會很難受的,小姐。你會昏過去——”“我絕不會昏過去,”疾如風說,“不過你可以弄杯雞尾酒來給我。我當然會用得上。然後把房間的門再鎖上——不要忘了——把所有的房間鑰匙都放回原位去。還有,阿夫瑞——不要太膽小,露出了馬腳。記住,如果出了差錯,我會找你算帳。”“就這樣了。”疾如風在接過了阿夫瑞給她的雞尾酒同時離去之後,自言自語說。她並不擔心阿夫瑞會膽小得把她出賣掉。她知道他自保的本能太強了,不至於這樣做。光是他所受過的訓練就足以幫助他把私人的感情藏在一張訓練精良的僕人面具之下。只有一件事令疾如風擔心。她對這個房間今天早上清理過的解釋會不會是錯的。如果是這樣——疾如風在狹窄的壁櫥空間裡嘆了一口氣。在裡頭待上長長几個小時卻一無所得,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十四章 七鐘面會議再下去的受苦受難的四個小時時光越快過去越好。疾如風發現她所處之地極為褊狹。她判斷會議——如果有會議的話,會在俱樂部的生意正在熱頭上時舉行——或許在午夜到兩點之間某個時刻。她正斷定一定至少已經清晨六點時,一個期盼的聲響傳入她的耳里,開鎖的聲音。過了一分鐘,電燈打開。一波如遠處海浪咆哮的聲音傳過來,過了一兩分鐘又突然停住,疾如風聽見門閂卡上的聲響。顯然某人從隔壁的賭房進來,她暗自感謝那道徹底隔音的門。過了另一分鐘,闖入者走入她的視線——一條狹窄有點不完整但卻管用的視線———個高大的男人,肩膀寬闊,外貌強壯有力,蓄著黑色長鬍鬚。疾如風想起了曾經看過他前一天晚上坐在賭桌上。那麼,這位就是阿夫瑞所謂的神秘的俄國紳士了,俱樂部的老闆,邪惡的莫士葛羅夫斯基先生。疾如風激動得心跳加快。她跟她父親的相似處是如此之少,此時她反而為她極不舒適的處境而感到自豪。俄國佬在桌旁站了幾分鐘,捋著鬍鬚。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表,瞄了一眼。他仿佛滿意地點點頭,再探手進口袋裡,拉出了某樣疾如風看不見的東西,他走出了她的視線。當他再度出現在她的視線里時,她不禁驚訝地喘了一口氣。他的臉上現在蒙著一個面具——不是一般所謂的面具。並不是跟臉型貼合的,只不過是一塊東西像窗簾一般地掛在面前,兩眼的位置開了兩個孔。形狀是圓的,上頭是個鐘面,指針指向六點。“七鐘面!”疾如風自言自語。這時,另一個聲音傳來——七聲低悶的敲門聲。莫士葛羅夫斯基走到疾如風心知是另一座壁櫥的門前,她聽到清脆的一個聲響,然後是外國語言的打招呼聲。不久,她看見了新來的人。 他們也都戴著鐘面的面具,不過指針指向不同的方位——四點和五點。兩個新進來的男人都穿著晚禮服——不過有所不同。一個是優雅、高挑的年輕人穿著剪裁恰到好處的晚禮服。他走動起來的優雅姿態不像是英國人。另一個男人可能最好把他描述成是生硬、瘦弱。他的衣著是夠合身的了,不過也僅僅是如此而已,疾如風甚至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前就猜出了他的國籍。“我想我們是這次小小會議最先到達的。”十足怡人的聲音,帶著點美國人懶洋洋的味道,還有愛爾蘭的音調襯底。那個優雅的年輕人以尚好、但卻有點矯揉做作的英語說:“我今晚費了不少功夫才脫得了身。這種事並不總是能順意。我不像四號,自己做得了主。”疾如風試著猜出他的國籍。在他開口之前,她以為他可能是法國人,但是他說的話並不是法國腔。她想,他可能是澳大利亞人,或是匈牙利人,甚至可能是俄國人。那位美國人走到桌子的另一邊,疾如風聽到一張椅子被拉出來的聲音。“‘一點鐘’是一大成功,”他說,“恭喜你冒了這個險。”“五點鐘”聳聳他的肩膀。“要不冒險——”他話沒說完。又是七聲敲門聲傳來,莫士葛羅夫斯基走向那道蔽門。她有一陣子什麼都沒見到,因為一群人都在她的視線之外,不過一會兒她便聽見那蓄鬍須的俄國佬的聲音揚起。“我們開始吧?”他自己繞過桌子,坐在靠近主位的位子上。如此坐著,他正好面對疾如風躲藏的壁櫥,優雅的“五點鐘”坐在他下一個位置上。那邊的第三張椅子在疾如風的視野之外,不過那個美國人——四號,在就坐之前曾經走入她的視野。靠近櫥子這邊也是只有兩張椅子她看得見,她看到一隻手把第二張椅子——實際上是中間的那張——翻轉過來。然後,一個快速的動作,有個新來的人擦過櫥子,在莫士葛羅夫斯基的對面椅子上坐了下來。當然,坐在那裡的人是背朝著疾如風——疾如風很感興趣地注視著那個人的背部,因為那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女人裸裎的背部。首先開口的是她。她的聲音如音樂一般,外國腔調——帶著深深迷人的韻味,她望向空著的主位。“這麼說我們今晚是見不到七號了?”她說,“告訴我,朋友,我們就都見不到他嗎?”“說得好,”那美國人說,“好極了!說到‘七點鐘’——我開始相信根本就沒有這個人。”“我可忠告你不要這樣想,朋友。”俄國佬和氣地說。一陣沉默——有點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沉默,疾如風感到。她仍然如醉如痴地凝視著她眼前的漂亮背部。有顆小黑痣正長在右肩胛下,更顯出了這個女人肌膚的白皙。疾如風終於感到她在小說上經常讀到的“美麗的女騙徒”對她來說有了實質的意義。她相當確信這個女人有一張漂亮的臉孔——一張微黑的斯拉夫人的臉孔,一對熱情洋溢的眼睛。她被那似乎在主持會議的俄國佬的話聲從想像中喚醒過來。“我們開始談正事好嗎?首先向我們缺席的同志致敬!二號!”他伸手向那翻轉過來的椅子做了個古怪的手勢,其他每個人都依樣畫葫聲。“我真希望二號今晚跟我們在一起,”他繼續說,”有很多事要完成。預料不到的困難產生了。”“你收到他的報告了嗎?”那美國人說。“還沒有——我什麼都沒收到他的。”停頓一下,“我不明白。”“你想可能——迷失了?”“換句話說,”“五點鐘”柔聲說道,“是有——危險。”他微妙地說出這句話——帶著某種風趣。俄國佬用力點點頭。“是的——是有危險。知道我們——還有這個地方的越來越變得太多了。我就知道有幾個人懷疑。”他冷冷地加上一句話:“必須讓他們閉上嘴。”疾如風感到背脊骨微微一陣涼意,如果她被發現,他們會不會使她閉上嘴?她的注意力突然被幾個字眼喚起。“這麼說關於‘煙囪屋’一切都還沒顯露出來?”莫士葛羅夫斯基搖搖頭。“沒有。”五號突然傾身向前:“我同意安娜的看法;我們的主席——七號在哪裡?是他成立這個組織的。為什麼我們從沒見過他叫“七號,”俄國佬說。“有他自己的一套工作方法。”“你老是這樣說。”“我還會再說,”莫士葛羅夫斯基說,“我可憐那些跟他作對的男人——或女人。”一陣尷尬的沉默。“我們得繼續談正事了,”莫士葛羅夫斯基平靜地說,”三號,飛龍大宅第的事你計劃好了吧?”疾如風一聽之下豎起了耳朵。到目前為止她既沒有見過三號也沒聽過他的聲音。她現在聽到了,而且正確無誤地認了出來。低沉、怡人、朦朧——有教養的英國人聲音。“我把計劃帶來了,先生。”一些紙張擱在桌上。每個人都俯身湊過去,不久,莫士葛羅夫斯再度抬起頭來:“客人名單呢?”“在這裡。”俄國佬念著:“史坦利·狄格比爵士、德倫斯·歐路克先生、歐斯華爵士和庫特夫人、貝特門先生、安挪·雷茲奇女爵、瑪卡達太太、傑米·狄西加先生——”他停頓下來,猛然問道:“誰是傑米·狄西加先生?”美國人笑出聲來:“我想你不用為他操心。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笨小子。”俄國佬繼續念下去:“艾伯哈德先生、艾維斯里先生。這就是全部名單了。”“是嗎?”疾如風暗道,“那甜美的女孩艾琳·布蘭特小姐呢?”“嗯,這裡頭似乎是沒什麼好操心的。”莫士葛羅夫斯基說。他望過桌面:“我想艾伯哈德的發明,價值大概是無庸置疑的吧?”“三點鐘”作了個簡明的英國式回答:“絕無問題。”“在商業價值上,應該值個數百萬,”俄國佬說,“而在國際上——呃,大家都很清楚各國的貪婪。” 疾如風感到他正在面具後愉快地笑著。“嗯,”他繼續說,“一個金礦。”“值上幾條人命。”“五號”嘲諷地說,同時笑出聲來。“不過你們知道一些所謂的發明是些什麼玩意兒的,”美國人說,“有時候這些要命的東西根本就行不通。”“像歐斯華·庫特爵士那樣的一個人是不會犯錯的。”莫士葛羅夫斯基說。“拿我自己身為飛行員來說,”五號說,“這玩意兒完全可行。已經討論過好幾年了——不過的確是需要艾伯哈德的天才來實現它。”“好了,”莫士葛羅夫斯基說,“我不認為我們需要再討論下去了。你們全部看過了計劃。我不認為我們原先的計劃會比這個好。順便提一下,我聽說傑瑞·衛德有封信被發現了——一封提到這個組織的信。是誰發現的?”“卡特漢伯爵的女兒——艾琳·布蘭特小姐。”“包爾早該辦好那件事,”莫士葛羅夫斯基說,“他太不小心了。信寫給誰的?”“他妹妹,我相信。”三號說。“真是不幸,”莫士葛羅夫斯基說,“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龍尼·狄佛魯克斯的調查庭是在明天。我想那大概已經安排好了吧?”“到處都已經散布開來,說是當地的少年在練習來復槍時誤射的。”美國人說。“那麼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我想沒什麼好再進一步談下去的了。我想我們大家必須向我們親愛的一號道賀,同時祝她扮演的角色幸運成功。”“安娜萬歲!”五號叫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作出了疾如風先前注意過的手勢:“安娜萬歲!”“一點鐘”以典型的異國姿態接受他們的歡呼道賀。然後站起來,其他人也都如法炮製。疾如風在三號走過來幫安娜把披風穿上時首次窺見了他——一個高大壯碩的男人。然後一群人從密道出去。莫士葛羅夫斯基幫他們把風。他等了一會兒,然後疾如風聽見他把另一道門的門閂取下,關掉電燈之後,走了出去。兩個小時之後,一臉蒼白、焦慮的阿夫瑞才來放疾如風出來。她幾乎昏倒在他臂彎里,他把她扶正。“沒什麼,”疾如風說,“只是發僵而已。來,讓我坐下來。”“噢,上帝,太可怕了,小姐。”“胡說,”疾如風說,“一切順利極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不要窮緊張。本來可能出差錯,不過謝天謝地,並沒有。”“真是謝天謝地,小姐。我整個晚上都在發抖。他們是奇怪的一群,你知道。”“非常奇怪的一群,”疾如風賣力按摩著手腳說,“事實上,在今晚之前,他們是那種我以為只有在小說上才會存在的人。阿夫瑞,人生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學習。”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十五章 調查庭疾如鳳早上六點回到家,九點半就起床穿好衣服,打電話給傑米·狄西加。他接電話的速度之快令她有點感到驚訝,直到他解釋說他正要去參加調查庭,她才明白過來。“我也是,”疾如風說,“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哦,那我開車過去接你,我們好一路談怎麼樣?”“好。不過你得先送我去‘煙囪屋’。警察署長要到那裡去接我。”“為什麼?”“因為他是一個好人。”疾如風說。“我也是,”傑米說,“大好人一個。”“噢!你——你是個笨小子,”疾如風說,“我昨晚聽到某人這麼說。”“誰?”“精確地說———個俄國猶太人。不,不是。是——”然而對方憤慨的抗議淹沒了她的話語。“我或許是個笨小子,”傑米說,“或許是——不過我可容不得俄國猶太佬這樣說我。你昨晚上在幹些什麼,疾如風?”“那正是我要告訴你的,”疾如風說,“暫時不說了。”她賣了個關子掛斷電話,令傑米一頭霧水,心裡頭痒痒的。他對疾如風的能力懷有最高的敬意,儘管他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 “她是做了什麼,”他匆匆喝掉最後剩下的一口咖啡,心裡想著,“絕對錯不了,她是做了什麼。”二十分鐘之後,他的雙人座小跑車在布魯克街一家屋子門前停住,在那裡等著的疾如風走下階梯。傑米平時不是個觀察力強的年輕人,但是他還是注意到了疾如風的黑眼圈,和一副熬夜的人所有的容貌。“喂,”當車子駛越郊區時,他說,“你幹了什麼夜貓子的事啦?”“我會告訴你,”疾如風說,“不過在我說完之前你可別打岔。”說來有點話長,傑米儘可能專心聽,又分出心來以免出車禍。疾如風說完之後,他嘆了一口氣——然後搜尋似地看著她。“疾如風?”“怎麼樣?”“聽我說,你不會是在騙我吧?”“你什麼意思?”“對不起,”傑米道歉說,“可是在我看來,這一切我好像以前都聽說過——在夢裡,你知道。”“我知道。”疾如風同情地說。“這是不可能的,”傑米繼續說出他的想法,“漂亮的異國女騙徒,國際性的幫派,神秘的七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這一切我在小說裡頭已看過上百次。”“當然你是看過,我也看過,不過並沒有理由說就不會真的發生。”“我想大概是沒有理由。”傑米承認說。“終究——我想小說大概是以事實做基礎。我的意思是除非事情真的發生過,否則人們不可能想到它們。”“你說的有道理,”傑米同意說,“不過我還是禁不住捏捏自己,看看我是清醒著還是在做夢。”“我的感想正是如此。”傑米深深嘆了一口氣:“哦,我想我們大概是醒著沒錯。我想想看,一個俄國佬,一個美國佬,一個英國人——一個可能是澳地利人或匈牙利人——而那個女性任何國籍都可能——最佳選擇是俄國人或是波蘭人——相當具有代表性的一群。”“還有一個德國人,”疾如風說,“你忘了那個德國人。”“噢!”傑米緩緩說道,“你認為——”“缺席的二號是包爾——我家的僕役。在我看來,從他們所說的有關未收到一份預期中的報告,這似乎相當明顯——儘管我想不出能有什麼關於‘煙囪屋’的報告。”“一定是跟傑瑞·衛德之死有關,”傑米說,“是有一些我們還猜想不透的。你說他們實際提到過包爾的名字?”疾如風點點頭:“他們怪他沒發現那封信。”“哦,我想這是最明顯不過的了。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了。你得原諒我起初不相信,疾如風——可是你知道,這確實是個有點荒誕不經的故事。你說他們知道我下星期要去飛龍大宅第?”“是的,那是當那個美國人——是他,不是那個俄國人——說他們不用擔心你——說你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笨小子的時候。”“啊!”傑米說。他狠狠踩下油門,車子飛奔向前。“我很高興你告訴我這個。這令我對這件事起了所謂的個人的興趣。”他沉默了一兩分鐘,然後說:“你說那個德國發明家姓艾伯哈德?”“是的,為什麼?”“等一等。我正要想起什麼來。艾伯哈德,艾伯哈德——對了,我確信是這個姓沒錯。”“告訴我。”“艾伯哈德是個獲得某種鋼鐵秘方專利的傢伙。我無法恰當說出是什麼秘方來,因為我沒有科學知識——不過我知道結果是一條鋼絲就能像鋼筋一樣堅韌。艾伯哈德跟飛機有關,他的想法是重量可以大量減輕,飛行界將會引起革命——我是指成本方面。我相信他曾經把他的發明呈獻給德國政府,但是他們駁回了,指出一些不可否認的錯誤之處——不過他們的態度有點惡劣。他繼續研究,克服了困難或什麼的,他們的處理態度冒犯了他,他發誓他們絕對得不到他珍貴的發明。我一直認為這整個事情或許只是胡鬧,不過現在——看來是大大不同了。”“對了,”疾如風熱切地說,“你一定說對了,傑米。艾伯哈德一定已經把他的發明提供給我們政府。他們已經,或即將徵求歐斯華·庫特爵士的專家意見。即將在大宅第舉行一次非官方的會議,艾伯哈德將帶著他的計劃或秘方什麼的“配方,”傑米揭示說,“我自己認為‘配方’是個好字眼。”“他將帶著配方,而七鐘面要去偷取配方。我記得那個俄國人說它值上幾百萬。”“我想大概值這個數目吧。”傑米說。“而且也值上幾條人命——這是另外一個人說的。”“哦,看起來似乎是,”傑米臉色陰霾起來說,“看看今天這該死的調查庭就知道了,疾如風,你確信龍尼沒再說什麼其他的話嗎?”“沒有,”疾如風說,“就那些——七鐘面,告訴傑米·狄西加。他就只能說出這些,可憐的人。”“我真希望我們能知道他所知道的,”傑米說,“不過我們已經查出了一件事。我認為那個僕役——包爾,幾乎可以確定是該為傑瑞之死負責的人。你知道,疾如風——”“什麼?”“呃,有時候,我有點擔憂。誰將是下一個!這真的不是女孩子該牽扯進去的事。”疾如風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她突然想到傑米竟然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把她歸入羅琳·衛德的同類。“很有可能會是你而不是我。”她愉快地說。“好,好,”傑米說,“不過,換過來讓對方來點傷亡怎麼樣?我今天早上感到蠻嗜血的。告訴我,疾如風,如果你再見到他們那些人,你認得出任何一個來嗎?”疾如風猶豫著。“我想我應該認得出五號來,”她終於說,“他講話怪怪的——有點發音不清,充滿惡意——這我想我認得出來。”“那個英國人呢?”疾如風搖搖頭。“我看見他的時間最少——只是一瞥——而且他的聲音很普通。除了他是個大塊頭之外,沒什麼特徵可循。”“當然,還有那個女的,”傑米繼續說,“她應該比較容易認出來。不過,你不太可能再遇見她。她說不定正安排讓一些好色的內閣官員帶她出去吃飯,套取他們所知道的國家機密這一類齷齪的勾當。至少,小說上是這樣說的。事實上,我唯一認識的一個內閣大官員,他喝的是熱水加檸檬。”“拿喬治·羅馬克斯來說,你能想像他是個迷戀外國美女的好色之徒嗎?”疾如風大笑一聲說。傑米同意她的批評。“關於那個神秘人物——七號,”傑米繼續說,“你不知道他可能是誰嗎?” “完全不知道。”“他——再以小說上所用的規則來說——應該也是我們都認識的人。會不會是喬治·羅馬克斯本人?”疾如風勉強地搖搖頭。“如果是在小說上。那會十全十美,”她同意說,“不過我們知道老鱈魚他——”她突然情不自禁地歡笑起來。“老鱈魚,大犯罪集團的頭子,”她喘了一口氣,“這可不是妙極了嗎?”傑米表示同感。他們之間的談論花了不少時間,他的開車速度曾經一兩次不知不覺地慢下來。他們抵達“煙囪屋”,發現梅爾羅斯上校已經在那裡等著。傑米被引見給他之後,他們三個人一起前往參加調查庭。如同梅爾羅斯上校所預料的一樣,整個過程非常單純。疾如風提出了證詞。醫生也提出了。還有人提出那附近有人練習來復槍的證詞。最後宣判過失致死。調查庭結束之後,梅爾羅斯上校自願開車送疾如風回“煙囪屋”,而傑米·狄西加回倫敦。儘管他再怎麼無憂無慮的樣子,疾如風的故事則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緊抿著雙唇。“龍尼,老小子,”他喃喃說道,“我將站起來對抗它。而你卻沒有看好戲的份。”另一個念頭閃現在他的腦海。羅琳!她有危險嗎?猶豫了一兩分鐘之後,他走向電話機,打電話給她。“是我——傑米。我想你想知道一下調查庭的結果:過失致死。”“噢,可是——”“不錯,不過我想這裡頭另有文章。驗屍官作了個暗示。某人故意把它蓋過去的。喂,羅琳——”“什麼?”“聽我說。有——有某件奇怪的事正在發生。你要非常小心,知道嗎?為了我。”他聽見她語氣一閃即逝的警覺意味。“傑米——可是這麼說,你——你有生命危險。”他笑出聲來。“噢,那無所謂。我是九命貓。再見,怪東西。”他掛斷電話,陷入沉思一兩分鐘。然後召來史蒂文斯。“我想你能不能出去幫我買支手槍,史蒂文斯?”“手槍,先生?”史蒂文斯沒有表示驚訝的意味,這該歸功於他的訓練有素。“您需要什麼樣的手槍?”“那種你手指頭一扣扳機它就一直射,直到你手指頭放開為止的。”“自動手槍,先生。”“對了,”傑米說,“自動手槍,而且我想要藍管的那種——要是你和店員知道那是什麼的話。在美國的小說里,小說中的英雄人物總是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一把藍管的自動手槍。”史蒂文斯允許自己謹慎地淡淡一笑。“我所認識的大部分美國紳士,他們褲袋裡帶的是很不相同的東西,先生。”他說。傑米·狄西加大笑。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十六章 大宅第的宴會疾如風星期五下午開車前往飛龍大宅第,正好趕上喝下午茶時間。喬治·羅馬克斯相當熱誠地前來歡迎她。“我親受的艾琳,”他說,“我說不出我有多麼高興在這裡見到你。你得原諒我在邀請你父親時沒邀請你,不過老實說,我從沒想到這種宴會你會喜歡。我——呃——既驚訝——呃——又高興,當卡特漢夫人告訴我說你——呃——對政治——呃——感興趣時。”“我很想來,”疾如風簡單、真誠地說。“瑪卡達太太要晚一點的火車才會到達,”喬治說,“她昨晚到曼徹斯特的一個會議上發表演說。你認識狄西加嗎?相當年輕,不過對外國政治有了不起的見解。從他外表看起來實在是想不到。”“我認識狄西加先生。”疾如風說著莊重地跟傑米握手,她注意到他的頭髮中分,以增加他外表的嚴肅相。“聽我說,”傑米在喬治暫時離去之時,匆匆地低聲說道,“你不要生氣,我把我們的小小妙計告訴了比爾。”“比爾?”疾如鳳困擾地說。“哦,畢竟,”傑米說,“比爾是我們一夥的,你知道。龍尼是他的好朋友,傑瑞也是。”“噢!我知道。”疾如風說。“可是你認為這樣不妥?對不起。”“比爾是沒問題,當然。不是這個原因,”疾如風說,“可是他——呃,比爾是個天生浮躁易出差錯的人。”“頭腦不太靈敏?”傑米說,“不過你忘了一點——比爾的拳頭很大。我想有個大拳頭將會很方便。”“哦,也許你對。他覺得怎麼樣?”“哦,他聽了直抱頭,不過——我一心一意要他聽進去。在耐心地一再重複簡單說明之後,我終於讓他的頑固腦袋瓜子開了竅。當然,他跟我們一起步上死亡之途,可以這麼說。”喬治突然再度出現。“我得幫你介紹一番,艾琳。這位是史坦利·狄格比爵士——艾琳·布蘭特小姐。歐路克先生。”航空部長是個一團和氣的矮胖子。歐路克先生,高大的年輕人,帶笑的藍眼,典型愛爾蘭人的臉,熱情地跟疾如風打招呼。“我想這將是個完全乏味的政治宴會。”他巧妙地壓低聲音喃喃說道。“噓,”疾如風說,“我熱衷政治——非常熱衷。”“歐斯華爵士和庫特夫人,你認識。”喬治繼續介紹。“我們實際上從沒碰過面。”疾如風微微一笑說。她暗自讚賞她父親的描述能力。歐斯華爵士握住她的手像鋼鐵一般,她有點畏縮。庫特夫人,在有點憂傷地跟她打過招呼之後,轉向傑米·狄西加,顯得對他極感興趣。儘管他有早晨遲到的壞習慣,庫特夫人還是對這位一臉和氣、雙頰粉紅的年輕人具有好感。他那處處顯露出來的善良本性令她著迷。她有種母性的願望,想要治好他的壞習慣,讓他成為世界有名的工作者之一。至於,一旦達到了這個願望,他是否仍舊會這麼迷人,那是她從未自問的一個問題。她現在正開始在告訴他,她的一個朋友所遭遇過的一件非常痛苦的車禍。“貝特門先生,”喬治簡潔地說,好像是應付一下,好再介紹好點的人物。一個一本正經、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對她頷首致意。“再來,”喬治繼續說,“我必須把雷茲奇女爵介紹給你。”雷茲奇女爵正在跟貝特門先生交談。身子斜靠在沙發上,兩腿大膽地交叉,她正抽著香菸,一支鑲有土耳其玉的濾菸嘴長得令人難以置信。疾如風心想她是她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之一。她眼晴非常大,藍藍的,頭髮是炭黑色,皮膚潔白,有點扁平的斯拉夫鼻,身材苗條,曲線玲瓏。她的雙唇紅到一種疾如風確信飛龍宅第的人一定從沒見過的程度。她急切地說:“這位是瑪卡達太太——是嗎?”一聽到喬治否定的口答同時介紹說是疾如風,女爵馬上隨便一點頭,回到跟一本正經的貝特門先生的交談上。疾如風聽見傑米的話聲傳進她耳里:“黑猩猩被那可愛的斯拉夫女人完全迷住了。”他說,“可悲,不是嗎?來喝點茶吧。”他們再度盪到歐斯華·庫特爵士的附近。“你們那個地方真好,‘煙囪屋’。”這位大人物說。“我很高興你喜歡它。”疾如風溫和地說。“需要換點新的衛浴設備,”歐斯華爵士說,“讓它跟上時代,你知道。”他沉思了一兩分鐘。“我現在租下阿爾頓公爵的地方。三年了。我正在到處想找個自己的地方。我想大概你父親即使想要賣掉也不能賣。”疾如風感到呼吸不過來。她見到了一幕想像中的夢魔景象,英格蘭無數的庫特在無數跟“煙囪屋”一樣的古蹟里——全都安裝上新式的衛浴設備,這還得了。她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憤慨,她告訴自己,如此的憤慨是荒謬的。畢竟,拿卡特漢伯爵和歐斯華·庫特爵士來做個對比,誰會敗北,立判可知。歐斯華爵士是個個性非常強烈有力的人物,讓所有的人跟他一比就顯得黯然失色。他是,如同卡特漢伯爵所說的,一個活像部蒸汽壓路機的人。然而,無疑的,就很多方面來說,歐斯華爵士實在是個愚蠢的人。除了他特殊的知識和極大的衝勁之外,他或許一無所知。卡特漢伯爵所能激賞、享受到的上百種微妙的生活,對歐斯華爵士來說是一部無字天書。疾如風一邊縱情在這些思緒中,一邊愉快地跟人寒暄。她聽說,艾伯哈德先生已經來了,不過頭痛,正躺下來休息。這是歐路克先生告訴她的,他設法在她旁邊找到了個位子,占住不放。總而言之,疾如風懷著愉快期盼的心情上樓去更衣,心底迴蕩著些許一想到瑪卡達太太馬上就要來到時就會出現的緊張感。疾如風感到調戲瑪卡達太太可不會是什麼好玩的事。她第一件感到震驚的事是當她下樓,穿著黑色的蕾絲禮眼,端端莊莊地走過大廳時,一個僕役正站在那裡——至少是一個打扮成僕役的人。但是那粗壯結實、方方正正的身材卻騙不了人。疾如風停下來,凝視著他。“巴陀督察長。”她低聲叫道。“正是,艾琳小姐。”“噢!”疾如風不確定地說,“你是來這裡……來這裡……”“留意一下。”“原來如此。”“那封警告信,你知道,”督察長說,“令羅馬克斯先生相當緊張。他非要我親自出馬不可。”“可是你難道不覺得——”疾如風停了下來。她不太想揭示督察長說他的偽裝並不怎麼高明。“警官”兩個字好像清清楚楚的寫在他身上,疾如風幾乎無法想像再怎麼疏忽的罪犯會看不出來而不知提高警覺。“你認為,”督察長遲鈍地說,“我可能被認出來?”他特別強調“認出來”幾個字。“我確實是這樣認為——是的——”疾如風承認說。想像得到巴陀督察長可能是有什麼用意在,他的臉上掠過一陣笑意。“讓他們提高警覺,啊?艾琳小姐,有何不可?”“有何不可?”疾如風重複他的話說,有點笨笨的,她自己覺得。巴陀督察長緩緩地點頭。“我們可不喜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吧?”他說,“不想太過於聰明——只是想讓可能在這裡的任何身手靈活的梁上君子——呃,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有人在防著,可以這麼說。”疾如風有點欽佩地注視著他。她想像得出來,像巴陀督察長這麼出名的人物突然出現,可能對心懷不軌的人具有嚇阻的作用。“太過於聰明是一大錯誤,”巴陀督察長說,“最好的事是這個周未不會發生任何不愉快。”疾如風繼續走著,心想不知道有多少客人已經認出,或者會認出這位蘇格蘭警場的偵探。在客廳里,喬治站著皺眉頭,手裡拿著一個橘黃色信封,“真是苦惱,”他說,“瑪卡達太太打電報來說她不能來了。她的孩子得了腮腺炎。”疾如風心中暗自鬆了一大口氣。“我感到苦惱,特別是為了你,艾琳,”喬治和藹地說,“我知道你是多麼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女爵同樣也會感到非常失望。”“噢,沒關係,”疾如風說,“如果她來了,把腮腺炎傳染給我,那我可不喜歡。”“說的也是,”喬治同意說,“不過我倒不認為會那樣傳染上。不錯,我確信瑪卡達太太不會冒傳染上別人的險。她是一個非常有原則的人,對社會具有真正的責任感。在這國家至上的時代里,我們必須大家都仔細想一想——”喬治瀕臨發表演說之時,突然停了下來。“不過還有機會,”他說,“幸好你並不急。可是女爵,哎呀,她只是來我國訪問。”“她是匈牙利人,不是嗎?”對女伯爵感到好奇的疾如風說。“是的,無疑的。你聽說過匈牙利青年黨吧?女爵是那個黨的領導人物。很富裕的一個女人,早年就成了寡婦,她把她的財富、才能都供獻給大眾。她對嬰兒死亡率的問題特別奉獻心力——在目前匈牙利是非常嚴重的一個問題。我——啊!艾伯哈德先生來了。”德國發明家比疾如風所想像的年輕。他或許不超過三十三四歲。他顯得庸俗、非常不自在,然而個性並不令人討厭。他的一對藍眼睛與其說是鬼鬼祟祟的,不如說是難以捉摸,而他比較令人感到不愉快的舉止,像比爾描述過的咬指甲的動作。她想,與其說是其他任何原因所造成的,不如說是出自緊張。他外表瘦弱,看起來貧血而且敏感。他有點彆扭地用矯揉做作的英語跟疾如風交談,他們兩個都歡迎風趣的歐路克進來打岔。隨後比爾匆匆忙忙像只無頭蒼蠅似地走進來,這是最恰當的形容詞了,他就這樣受歡迎地走進來,一進門立刻走向疾如風。他顯得困惑、煩惱。“嗨,疾如風。聽說你來了。我整個下午忙得像頭拉磨的驢子,要不然早就見到你了。”“今晚身擔國家重任吧?”歐路克同情地說。比爾低吼了一聲。“我不知道你的老闆怎麼樣,”他訴苦說,“看來是個善良、矮胖的傢伙。但是老鱈魚真是叫人受不了。一天到晚催東催西的。你做什麼都是錯的,而你沒做的都是你早應該做好的。”“很像是祈禱書上摘錄下來的話。”剛剛漫步進來的傑米說。比爾以譴責的眼光看著他們。“沒有人知道,”他可憐兮兮地說,“我得幹些什麼活兒?”“招待女爵,啊?”傑米提示說,“可憐的比爾,那一定很難受——對你這種憎恨女人的人來說。”“這是怎麼一回事?”疾如風問道。“午茶喝過之後,”傑米咧嘴一笑說,“女爵要比爾帶她參觀這個有趣的地方。”“哦,我無法拒絕,我能拒絕嗎?”比爾說。他的臉上呈現紅暈。疾如風感到有點不安。她知道比爾·艾維斯里先生對女性魅力的敏感性,她太清楚他這一點了。在像女爵那樣的一個女人手裡,比爾會像一團蠟一樣。她再度懷疑傑米·狄西加把他們的秘密告訴比爾究竟是不是明智之舉。“女爵。”比爾說,“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而且極為聰明。你該去看看她到處走動,聽聽她問的各種問題。”“什麼樣的問題?”疾如風突然問道。比爾含糊其辭:“噢!我不知道。關於這裡的歷史。還有古老的家具。還有——噢!各種各樣的問題。”這時,女爵快步走了進來。她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來。她穿著一件黑色天鵝絨緊身袍子,看來雍容華貴。疾如風注意到比爾是如何地立即被吸引到她身旁。那一本正經、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加入他的陣營。“比爾和黑猩猩都被迷死了。”傑米·狄西加大笑說。疾如風一點也不像他一樣確信這是件好笑的事。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專區(http://ajs.126.com)七鐘面之謎第十七章 晚餐之後 喬治信不過現代的新發明,大宅第沒有裝設像中央暖氣這一類現代的東西。結果是,當女士們在晚餐之後走進客廳時,裡頭的氣溫非常不合現代晚禮服的需要。壁爐里熊熊燃燒的火焰成了吸鐵石,三個女人都被吸了過去,在火爐旁邊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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