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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能留給羅蘭嗎?”卡拉漢悽慘地說。
“是的,”傑克回答。“是個好主意,就像把它帶到迪克西匹格餐廳是個壞主意一樣,但我們不能就這麼把它留在這兒。”接著,還沒等卡拉漢來得及再說什麼,傑克就把血紅色的門卡插進了門把上面的細縫裡。咔嗒一響,門應聲而開。
“奧伊,待在門外別動。”
“傑克!”他伏下身子,毛茸茸的長尾巴盤在腳邊,焦慮不安地盯著傑克。
他們進門之前,傑克把冰涼的手放在卡拉漢的腰間,雙唇微啟,吐出一句恐怖的警告。
“管好你的神智。”
9
米阿離開的時候並沒有關燈,可自她離開之後房間裡就籠罩在一股詭異的黑暗中,傑克一下子就認了出來:是隔界裡的黑暗。同時從柜子裡面傳來白痴的嗡嗡歌聲和刺耳的鈴聲。
它醒了,傑克越來越沮喪。它原來在沉睡——至少是打盹兒——但長途旅行把它喚醒。我該怎麼辦?盒子和保齡球袋子是不是足夠安全?有沒有其他東西能讓它更安全?護身符或者神器什麼的?
傑克打開櫃門的同時,卡拉漢用盡所有的意志力——還是相當可觀的——才勉強壓下自己逃跑的衝動。間或夾雜的幾聲刺耳鈴聲的嗡鳴沒有任何調子,不斷刺激他的耳膜、他的神智、他的心靈。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當時在驛站時的場景,那個戴著帽子的男人打開盒子,他驚聲尖叫。盒子裡那玩意兒外面裹著紅色的絲絨,異常光滑……然後它滾了出來,朝他投來了無形的一瞥,他卻從那一個簡單的眼神中看見了整個宇宙的邪惡與瘋狂。
我不會跑的,一定不會。那男孩兒能待下來,我也能。
哎,可是那男孩兒已經是一名槍俠,和他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他不僅僅是卡的兒子,更是薊犁的羅蘭的養子。
難道你沒看見他也一臉慘白?他和你同樣害怕,看在基督的分上!現在,趕緊給我攝定心神,老兄!
或許這麼說有些惡毒,可看見傑克極度蒼白的臉色反而讓他鎮定下來。此時一首歌詞淺顯的童謠划過腦際,他默默哼了起來,愈發鎮靜了。
“我們繞到了桑樹叢,”他心裡哼著歌,“猴子追逐黃鼠狼……猴子覺得很有趣……”
傑克輕輕打開櫃門,裡面有一隻保險箱。他先試了試1919,沒反應。等保險箱恢復原狀,他顫抖地伸出雙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試了一次。這回他撳下1999四個數字。箱門嘩地打開。
黑十三的嗡嗡歌聲和隔界之鈴的刺耳聲音愈發高亢,就像十根冰冷的手指硬生生戳進他們的腦袋,亂攪一氣。
而且它能把你送到任何地方,卡拉漢心下轉念。只要放鬆警惕……打開袋子……掀開盒蓋……然後……噢,你可以去任何地方!砰,黃鼠狼跑了!
儘管他非常明白情況有多麼險惡,心底卻希望、甚至渴望掀開盒蓋。不只他有這種想法;只見傑克宛若跪在神壇前的信徒,跪在了保險箱旁。卡拉漢抬起胳膊,想要阻止他拿布袋,可胳膊重得幾乎提不起來。
無論你怎麼樣都只是徒勞而已,一陣私語在他耳畔響起,催眠一般的聲音極具說服力。但卡拉漢仍舊奮力抬起胳膊,麻得幾乎僵硬的手指終於抓住了傑克的領子。
“不,”他說。“不要。”他拖拖拉拉地說,意志消沉、無精打采。傑克被他拽到一邊,動作緩慢得就像慢動作,就像在水下那樣。整個房間籠罩在昏暗的黃光下,仿佛黑雲壓城城欲摧。卡拉漢雙膝一軟,跪在了保險箱旁(感覺上整整過了一分鐘雙膝才著地),這時他聽見了黑十三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那聲音唆使他殺了男孩兒,割開他的喉嚨,用溫熱的鮮血餵它,而最後卡拉漢自己從窗戶跳下去。
一直掉到四十六街的馬路上,你會感激我,黑十三勸說道,聲音理智清晰。
“動手吧,”傑克輕嘆一聲。“噢,來呀,快動手,誰會在乎。”
“傑克!”守在門口的奧伊吠叫起來。“傑克!”他倆置若罔聞。
當卡拉漢快夠著布袋時,他突然記起自己最後在撒冷之地遇見巴洛,吸血鬼之王時——用他自己的說法就是第一型吸血鬼——的景象。當時在馬克·佩特里的家裡,他同巴洛當面對峙,馬克的父母毫無生氣地躺在吸血鬼的腳邊,頭骨碎裂,原來理智的腦子被攪成了一團漿糊。
你跌下去的時候輕喚我王的名字,黑十三低聲說。血王的名字。
卡拉漢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抓住布袋——無論以前是什麼樣子,現在袋子一側印著中城保齡球館,一擊即中的字樣——就在此刻,他想起當時他拿起閃耀著聖光的十字架嚇退了巴洛……但很快,聖光黯淡下去。
“快打開!”傑克焦急地催促。“快打開,讓我看!”
奧伊叫得更急,走廊盡頭有人大聲抗議“快讓狗別叫了!”但同樣沒人理睬。卡拉漢從布袋中取出鬼木木盒——這個盒子曾經安靜地藏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教堂的講道壇下那麼長時間,而現在他親手掀開盒蓋,頓時黑十三閃耀出邪惡的魔光。
緊接著,魔光黯淡下去。感謝上帝。
10
目睹信仰的墮落著實讓人難過,吸血鬼柯特·巴洛說完這句話之後一把從唐·卡拉漢的手裡搶過無用的黑色十字架。他怎麼能這麼幹?因為——實際情況也頗為自相矛盾——卡拉漢神父自己無法把十字架扔掉。因為他始終沒能想通一點,十字架不過是更偉大力量的符號而已,就像宇宙蒼穹、或者是千萬個宇宙之下的一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