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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卡拉漢,蘇珊,蘇珊娜)
和滴答老人、甚至單軌火車布萊因和帕特里夏一道,永遠地退出了舞台,走向道路的盡頭。遲早,羅蘭和他的卡-泰特也將走向同一個終點。等萬物歸為終結——前提是他們異常幸運,且有自我犧牲的強大勇氣——將只剩黑暗塔屹立於天地間。可如果他們能把北方中央電子扼殺在襁褓之中的話,也許能救回所有已經折斷的光束。即使失敗,兩根光束,紐約的那朵玫瑰和緬因的這個名叫史蒂芬·金的人,也可以支撐黑暗塔。埃蒂並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這些猜測……可他的心這麼相信。
“我們賭的是歲月,羅蘭。”
羅蘭點點頭,捏起拳頭在約翰·卡倫的老福特車落滿灰塵的儀錶盤上輕輕敲了一下。
“有沒有意識到任何事兒都可能在那塊空地發生?任何事兒。樓房、公園、紀念碑,甚至國家留聲機研究中心。但只要玫瑰還在。這個卡佛能讓泰特集團合法,或許同亞倫·深紐合作——”
“嗯,”羅蘭插口道。“我喜歡深紐,是條漢子。”
埃蒂表示有同感。“不管怎麼樣,他們能起草法律文件保護玫瑰——無論發生什麼,那朵玫瑰能永遠存在下去,我有預感。二〇〇七年,二〇五七年,二五二五年,三七〇〇年……見鬼,甚至一九〇〇〇年……它永永遠遠都會在那兒。也許它非常嬌嫩,但我相信它永不會凋謝。可我們必須抓住機會,一點兒岔子都不能出,因為這裡是關鍵的世界,在這兒,鑰匙轉不動可沒機會再削削尖。在這兒沒什麼能夠重來。”
羅蘭沉吟了一會兒,指向那條通往藏著面孔的樹林的小土路。樹林裡千萬種聲音匯集成和諧的歌聲,迴蕩在林間。歌聲唱出的是真理,是對白界①的頌揚,讓生命充滿了價值與意義。“那麼,埃蒂,住在這條路盡頭的那個男人呢?我是說如果他是男人的話。”
“我覺得他是,不僅因為約翰·卡倫說的,而且我有預感。”埃蒂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也是。”
“真的嗎,羅蘭?”
“哎,真的。你覺得他是不是長生不老?這麼多年來我見了許多,聽到的傳言更多,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或女人能真的永生。”
“我覺得他沒必要永生,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寫出合適的故事。因為有些故事才真正能不朽。”
一絲瞭然點亮了羅蘭的雙眸。終於,埃蒂暗想,終於他明白了。
可他自己是花了多長時間才全心接受這個真相的?上帝知道,經過那麼多奇蹟之後本該更加順利,可他仍然一直跨不出最後一步。甚至直到發現卡拉漢神父是從一部叫做《撒冷之地》的小說里跳出來的人物,他都還沒能走出這關鍵的一步。而最終促成他幡然省悟的是他發現合作城不在布朗克斯,而在布魯克林,至少在這個世界,這個惟一重要的世界。
“也許他不在家,”羅蘭說此時他周圍的整個世界都在等待。“也許創造我們的這個人不在家。”
“你知道他在的。”
羅蘭點點頭。此刻他的雙眸重又恢復了古老的光彩,就像一小簇永不熄滅的火焰,指引著他從薊犁沿著光束的路徑一路向前。
“那麼,繼續開吧!”他沙啞地喊道。“繼續開,看在你父親的分上!要是他真的是神——創造我們的神——那我就要看著他的眼睛,親口問他該怎麼走到黑暗塔!”
“難道你不會先問問該怎麼找到蘇珊娜?”
問題一出口,埃蒂就後悔了,暗自祈禱槍俠千萬不要回答。
果然羅蘭沒有作答,只是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快,快。
埃蒂踩下油門,拐進土路。汽車載著兩人開進了強大的歌唱力量,那股力量仿佛一陣風穿透他們的身體,讓他們變得像思想一樣虛幻,仿佛某尊沉睡的天神腦中的夢境。
※※※※
①白界(the White),小說中指的是善良的力量。
3
開了四分之一里地左右,他們又來到一個岔路口。埃蒂向左拐了進去,雖然路標上寫的是羅丹而非金。從後視鏡可見車輪過處揚起一片塵土,甜蜜的歌聲像美酒一般傾注入他的身體。他的頭髮根根倒豎,甚至肌肉還不禁顫抖。埃蒂有一種感覺,即使他拔出手槍很可能都拿不穩,甚至如果他好不容易拿穩了,也不可能瞄準。他簡直不能想像馬上要見到的那個人怎麼能如此靠近這樣的歌聲,還能一邊飲食睡眠,更別提創作小說了。但當然,金不僅僅是靠近歌聲;如果埃蒂沒猜錯,金就是歌聲的源頭。
但他家裡人怎麼辦?又或者他的鄰居呢?
這時他們面前右邊出現一條車道,而且——
“埃蒂,停下。”那是羅蘭的聲音,可是聽起來一點兒都不像他,不容忽視的卡拉口音就像覆在整片蒼白上一層薄薄的古銅。
埃蒂停下來。羅蘭伸手摸索身側的門把手,卻怎麼都打不開,只好大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埃蒂聽見他的皮帶扣碰到車窗內側的鐵皮),然後開始大口嘔吐起來。當他重新坐回座位時,臉上既疲憊又興奮,迎上埃蒂視線的眼睛閃著湛藍的光澤。“繼續開。”
“羅蘭,你確定——”
羅蘭只是又做了個繼續的手勢,雙眼透過福特車灰濛濛的擋風玻璃直視著前方。快,快。看在你父親的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