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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米阿!她聽見自己的腦海里響起歡呼聲。蟲子的嗡鳴。歡迎,母親!歡呼完他們又消失在陰影中。
米阿轉過身,卻看見一對低等人守在門邊,堵住了出路。是的,的確是面具;近距離地觀察這兩個門衛就不難發現他們油亮的黑髮根本是畫上去的。米阿的心沉至谷底,沮喪地轉身面對賽爾。
如今一切都太遲了。
太遲了,沒有其他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走。
17
剛剛她轉身時賽爾鬆開了她的胳膊,但此刻她的左手被人抓住。接著是右手。她扭過頭,只見身穿綴滿亮片的銀色晚禮服的胖女人就站在身邊,禮服勉強兜住呼之欲出的豐滿胸部。上臂的肥肉鬆松地顫動,散發出爽身粉的氣味,幾乎讓人窒息。額頭正中央也有一個溢滿鮮血的窟窿。
原來他們是這麼呼吸的,米阿意識到。戴著面具他們這麼呼吸——
驚慌失措的米阿幾乎已經忘了蘇珊娜·迪恩,而黛塔更是被拋至腦後。所以當黛塔·沃克浮出時——見鬼,她根本是突然跳出來的——米阿根本來不及阻止,只是眼睜睜看見自己的雙臂猛揮出去,手指掐住胖女人豐滿的臉頰。胖女人驚聲尖叫起來,但奇怪的是其他所有人。包括賽爾,都齊齊鬨笑起來,仿佛這是他們一輩子見過的最滑稽的場面。
胖女人的面具被猛地摘下來,撕得粉碎。這讓蘇珊娜想起最後一刻在城堡幻境時一切都被凍住的情景,那時天空像紙似的被從中撕裂。
幾塊殘留的碎片還掛在黛塔的指尖上,看上去像是橡膠。面具下原來藏著一隻碩大的紅老鼠,黃色的利齒從嘴角戳出來,鼻子上掛著像是白色蠕蟲一樣的污物。
“真淘氣,”老鼠女邊說邊衝著蘇珊娜—米歐晃了晃手指。另一隻手仍舊牢牢抓著米阿沒鬆開。她的同伴——那個身穿艷俗燕尾服的低等人——笑彎了腰,這時米阿發現他的褲子後面伸出一樣東西,要說是尾巴又好像骨頭太多,但她照樣猜那是一條尾巴。
“過來,米阿,”賽爾把她拉了過去,傾過身子,像愛人似的認真看著她的雙眼。“或者是你,黛塔?是不是?就是你,你真是個淘氣、讀過太多書、盡給我惹麻煩的小黑妞。”
“對,就是我,你這個長著老鼠臉的混帳白鬼!”黛塔怒罵,噗地一口濃痰吐在賽爾臉上。
賽爾驚訝地張大嘴,接著猛然合上,一臉怒色。房間即刻安靜下來。他擦去痰——從他帶著的面具上擦掉——不可思議地盯著看了一會兒。
“米阿?”他質問道。“米阿,你竟然允許她這麼對我?我可是你未出生孩子的教父!”
“你連個屁都不是!”黛塔嘶聲大吼。“你只會舔你老闆的屁股,把手指戳進他的肛門。你只會幹這個!你——”
“讓她滾!”賽爾勃然大怒。
在迪克西匹格餐廳里,當著所有旁觀的吸血鬼、低等人的面,米阿言聽計從,後果也非比尋常。黛塔的嘶吼聲越變越弱,仿佛被人架出了餐廳(強壯的保鏢拎著她的脖子把她拖出去)。她放棄說話的努力,只是粗聲大笑,但是很快,笑聲也消失了。
賽爾雙手合十放在身前,嚴肅地盯著米阿。其他人同樣盯著她。畫著騎士貴婦用餐圖的織錦帘子後面,窸窸窣窣的談話聲、笑聲還在繼續。
“她消失了,”米阿最終開口。“討厭的那個已經消失了。”儘管房間裡異常安靜,她的聲音仍然幾乎輕不可聞,仿佛耳語似的。她畏縮得不敢抬眼,只盯著地面,臉色變得死灰。“求求您,賽爾先生……賽爾先生……現在我已經照您的吩咐做了,求求您告訴我您沒有騙我,我能撫養我的小傢伙。求求您告訴我!如果您這麼說,我保證另一個她絕對不會再開口說一個字,我發誓,以我父親的名義、母親的名義。”
“你既沒父親也沒母親,”賽爾回答,語氣中滿是疏離與鄙視,她乞求的同情與憐憫在他的雙眼中沒有顯示出絲毫。而那對眼睛上方、額頭中央的血窟窿繼續盈滿一波波的鮮血,卻沒有一滴溢出。
又一波產痛掠過她的子宮,是迄今為止最劇烈的,米阿步伐踉蹌,可這回賽爾沒流露出絲毫扶住她的意思。她砰地跪在他面前,雙手握住他鴕鳥皮的靴子,抬頭望向他的臉。在那件鮮亮得幾乎尖叫的黃色外套映襯下,他的臉色顯得尤其蒼白。
“求求您,”她說。“求求您了:請遵守您給我的承諾。”
“我也許會,”他答道,“也許不會。你知道嗎,還從來沒人舔過我的靴子。你能想像嗎?我活了這麼久,卻從來沒享受過一次老式的舔靴待遇。”
人群中一個女人噗哧一笑。
米阿彎下腰。
不,米阿,你不能這麼做,蘇珊娜呻吟道,但米阿根本沒有回答,甚至體內讓人麻痹的疼痛也沒能阻止她。她伸出舌頭,開始舔起理察·賽爾皮靴粗糙的表面。蘇珊娜隱隱約約嘗到了味道,沾滿塵土的皮革味道,懊悔與屈辱的味道。
賽爾等了一會兒,說:“行了。停下來吧。”
他粗暴地扶她站起身,沒有一絲笑容的臉正對著她的臉,之間相距不到三英寸。現在離得這麼近,已經不可能忽視他和其他人臉上戴的面具。緊繃的面頰近乎透明,一叢叢濃密的深紅色鬃毛在面具下隱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