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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舍立即放下手,臉色由剛剛愚蠢、憤怒帶著點奸猾以及近乎世故的幽默完全轉變成現在奴顏婢膝的諂媚。就像屋裡其他人一樣(包括傑克自己),蓋舍根本沒法太長時間不看滴答老人;即使他的視線轉向別處也會無法倖免地很快被吸引回來。而傑克知道箇中原因。滴答老人是這裡惟一一個看上去完全生機勃勃、健康生動的人。
“如果你說沒必要,那就沒必要,”蓋舍回答,在他的視線轉回到王位里的金髮巨人之前,他還是瞥了一眼傑克。“不過他非常狡猾,滴答。非常狡猾,滴答。真的非常狡猾,就是他,如果你問我的意見,他絕對需要好好馴服!”
“當我想問你的意見我就會問的,”滴答老人說。“現在關上門,蓋舍——難道你生在穀倉里嗎?”
一個黑髮女人尖聲笑了起來,聽上去就像烏鴉嘎嘎叫。滴答朝她微微瞥了一眼,她立即安靜下來,低眉順眼地盯著網格地板。
蓋舍拖他進來的門實際上是兩扇,整個裝置讓傑克想起比較高智商的科幻電影裡出現過的太空船的氣鎖。蓋舍把兩扇門都關上後轉身向滴答伸出大拇指,滴答點點頭,懶洋洋地伸出手,撳下安裝在演講台模樣的擺設上的按鍵。藏在牆裡的泵費力地運轉,霓虹燈管明顯暗淡下來。伴隨著輕微的氣流聲,裡層門上的圓形閥門旋轉關閉。傑克猜想外層門上的閥門肯定也關上了,這裡就像是個防空洞,毫無疑問。等泵停止運轉,修長的霓虹燈管又重新發出耀眼奪目的虹光。
“好了,”滴答愉快地說,雙眼開始上下打量傑克。傑克清楚地感覺到正在被一個專家評估歸檔,這讓他很不舒服。“非常安全,一切都很好。我們就像躺在地毯上的臭蟲一樣愜意,是不是,胡茨?”
“是!”一個身穿黑西裝的高個兒瘦子立即回答。他一直忍不住用手去撓臉上的一塊紅腫。
“我把他帶來的,”蓋舍說。“我跟你說過,你可以相信我的,是不是?”
“的確,”滴答回答。“了不起。我本來有些懷疑你最後能不能記住密碼,但是——”
那個黑髮女人又嘎嘎笑了起來。滴答嘴角含笑地對她半轉過身,在傑克還沒來得及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的事情——之前,她開始踉蹌地後退幾步,雙眼驚愕、痛苦地突起,兩手狂亂地抓向胸口一個古怪的鼓起,而這個鼓起一秒鐘之前還不在那裡。
傑克意識到滴答老人就是在轉身時出手,動作如此之快,比眨眼還要快。先前那把從滴答老人肩上掛著的刀鞘戳出來的細長白色匕首柄已經不見了。刀子現在出現在房間的另一端,正正地插在黑髮女人的胸口裡。現在連傑克都開始懷疑滴答拔刀、飛刀的神速即使是羅蘭也比不上。
其他人默默旁觀。黑髮女人趔趄地向滴答走過去,邊粗聲喘著氣邊伸手握住刀柄。她的臀部撞到一盞落地燈,那個叫胡茨的瘦高個兒趕忙衝過去扶住落地燈。滴答自己一動沒動,他只是伸出一條腿懸盪在王位扶手上,懶洋洋地笑看著這個女人。
一條地毯絆住她的腳,她向前跌過去。滴答再次展現出他神乎其神的速度。他迅速抽迴蕩在椅子扶手上的大腿,像活塞似地踢出去,正中黑髮女人的胃部。她倏地向後飛出,鮮血從嘴裡噴出來濺在家具上。她的身體重重地摔在牆上,滑下來,最終跌坐在牆角,下巴就垂在胸骨上。在傑克看來她就像是電影裡正在背靠土牆午睡的墨西哥人。很難相信一眨眼工夫她就這麼命喪黃泉。霓虹燈把她的頭髮映得半紅半藍,她的雙眼裡依然是臨死前的愕然表情,直勾勾地盯著滴答老人。
“我告訴過她不要笑,”滴答說,然後他的視線轉向另一個體格魁梧、看上去像是長途卡車司機的紅髮女人,“是不是,蒂麗?”
“是,”蒂麗迅速回答,眼裡的神采摻雜著恐懼與興奮。她仿佛難以自抑地舔著嘴唇。“你的確說過,許多許多次。我敢指天發誓。”
“是呀,”滴答回答。“把我的刀子拿回來,布蘭登,記得重新放到我手上之前把那隻母狗的髒血擦乾淨。”
一個羅圈腿的矮個兒男人接到邀請似的一蹦一跳跑過去。剛開始刀子拔不出來,好像卡在了黑髮女人的胸骨里。布蘭登恐懼地扭頭瞥了滴答一眼,然後開始更用力地拔刀。
但是滴答仿佛已經忘記了布蘭登和那個實際上把自己笑死的女人。一件比那個死人更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吸引了他晶亮的綠色眸子。
“到這兒來,小鬼,”他說。“我想好好看看你。”
蓋舍推了他一把,傑克踉蹌地向前走去。如果不是滴答強壯的手臂扶住他的肩膀,他早就跌下去了。接著當滴答肯定傑克自己已經站穩時,他抬起男孩兒的左腕。原來是傑克的精工表引起了他的興趣。
“如果這個東西和我想的一樣,那它肯定就是個預兆。”滴答說。“告訴我,孩子——你戴的這個西格爾是什麼?”
傑克絲毫不知道西格爾是什麼東西,只好自求多福。“這是一塊手錶,但是已經不走了,滴答先生。”
話音剛落胡茨就咯咯笑了起來,當滴答轉身看他時,他慌忙伸手捂住嘴。片刻之後滴答重新看向傑克,陽光燦爛的微笑取代了剛剛的蹙眉。看著這個微笑你幾乎要忘記房子另一邊斜靠在牆角的是具屍體,而不是什麼電影裡午睡的墨西哥人。看著這個微笑你幾乎要忘記眼前是一群瘋子,而滴答老人恰恰是整個瘋人院裡最瘋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