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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知道那傢伙沒有虛張聲勢,是不是?”埃蒂說。“我是說,你不是在猜測——你實實在在知道。”
“他已經是具行屍走肉,這種人根本不需要虛張聲勢。”羅蘭的聲音已經非常冷靜,但仍舊流露出苦澀與痛苦。“我知道這樣的事情會發生,要是我們能早一點發現這傢伙,那時我們還在手雷射程之外,我們還有機會阻止他。但當時傑克滑下去,而他已經靠得太近。我猜他以為我們帶過來這個男孩兒就是為了付買路錢。該死!該死的運氣!”羅蘭憤怒地直用拳頭猛砸自己大腿。
“好吧,那我們就把他救回來!”
羅蘭搖搖頭。“我們就在這裡分開。我們不能把蘇珊娜帶到那個狗雜種去的地方,我們也不能把她一個人丟下。”
“但是——”
“聽我說,不要爭執——如果你們想救回傑克。我們在這兒站得越長,他的蹤跡就會越淡。變淡的蹤跡就很難跟蹤了。你們有你們的任務。如果還有一輛布萊因,我也肯定傑克是這麼確信的,那麼你和蘇珊娜必須找到它。城裡肯定有一座火車站,以前人把那地方稱做搖籃。明白了嗎?”
埃蒂這次沒有絲毫爭執。“嗯。我們一定會找到。然後怎麼辦?”
“每半個小時就打一槍。等我一救回傑克,我就會過來。”
“槍聲可能也會把其他人引來。”蘇珊娜說。埃蒂抱起她離開了馬鞍,她重新坐回輪椅。
羅蘭冷靜地掃過他倆。“你們自己看著辦。”
“好的。”埃蒂伸出手,微微碰了一下羅蘭的手。“把他救回來,羅蘭。”
“噢,我會的。你們只需要向你們的上帝祈禱我能儘快救回他。而且記住你們父親的臉,你們倆。”
蘇珊娜點點頭。“我們盡力。”
羅蘭轉身步伐輕靈地朝斜坡衝下去。等到他在視線中消失以後,埃蒂轉過頭看看蘇珊娜,他發現她哭了。他自己也覺得想哭。半個小時前他們是一個親密友愛的團隊,而僅僅幾分鐘,聯盟就分崩離析——傑克被綁架,羅蘭去救他。甚至連奧伊都沒了蹤影。一陣從未有過的孤獨衝擊著埃蒂。
“我有預感我們再也見不到他們倆中的任何一個了。”蘇珊娜啜泣道。
“我們當然還會再見到他們!”埃蒂厲聲反駁,但是他明白她的意思,因為他也有同樣的感覺。他的心頭沉甸甸地壓著一種預感,他們的征途還未真正開始就已經結束。“即使是與匈奴王阿提拉①『註:匈奴王阿提拉(Atdla the Hun,大約公元406—453年),又被稱為上帝之鞭(Scourge of God),是中世紀入侵羅馬帝國最成功的野蠻入侵者。』搏鬥,我都會賭羅蘭有絕對勝算。快,蘇希——我們有火車要趕。”
“但是去哪兒?”她絕望地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我們需要找到最近的長須精靈問問路,啊?”
“你又在胡說什麼,埃德華·迪恩?”
“沒什麼,”他回答。他覺得自己的淚水幾乎就要決堤,只好抓住輪椅把手,沿著坑坑窪窪、灑滿玻璃碴的斜坡向剌德城走去。
16
傑克片刻就來到暗霧瀰漫的世界,惟一的界標就是蝕骨的疼痛:突突跳痛的手傷、蓋舍鐵鉗一樣的手指箍緊的上臂和他焚燒的肺部。他們還沒有跑得太遠,左側身體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他不知道羅蘭是否正跟在後面,他也不知道奧伊在這個與他原來生活的平原森林如此迥異的世界裡能否存活下來。正在他怔忡之際,蓋舍一拳打在他臉上,鼻血瞬間流了下來,所有先前的想法在席捲而來的赤紅疼痛中煙消雲散。
“快點兒,你這個小雜種!跟上我!”
“跑得……已經最快了。”傑克氣喘吁吁地說,險險躲過從左邊垃圾牆仿佛一顆透明長牙似的戳出來的一塊厚玻璃。
“你最好不是,因為如果這已經是最快,我就會一拳把你打昏然後拽著你的頭髮拖你跑!給我再跑快點兒,你這個小雜種!”
不知怎的,傑克逼著自己加快速度。他剛剛進入甬道時還以為很快就會回到寬敞的大道上,但現在他很不情願地發現這是不可能的了。甬道不只是甬道;它實際是一條被偽裝、加固的通道,通向戈嫘人的地下城堡。通道兩邊的高牆搖搖欲墜,向他們逼過來。一系列異乎尋常的材料鑄成了兩邊的高牆:被花崗岩石塊完全或部分砸扁的汽車,鋼條就擱在上面;大理石柱;爬滿暗紅鐵鏽以及被油污染黑的工廠機器;還有一條私人飛機大小的彩色水晶魚,晶亮的魚鱗上細緻地刻著一個高等語的單詞——喜悅;亂七八糟的破家具用每環足足有傑克的腦袋那麼大的交叉鐵鏈拴住,顫顫巍巍地支在他們頭頂,就好像馬戲團的大象站在一張小板凳上似的。
這時他們來到一處岔道,蓋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左邊那條。再向前又有三條窄得幾乎是地道的岔道,朝不同方向延伸。這回蓋舍選擇了右邊那條。這條新路的兩邊看上去由腐爛的紙盒和大捆廢紙壘成——估計曾經是書報雜誌。岔道非常窄,容不下兩個人肩並肩通過。蓋舍把傑克推在前面,然後開始毫不留情地打他的後背、逼他快跑。公牛被趕進屠宰場估計就是這種感受,傑克琢磨,心中暗暗發誓如果他能活著逃出去,以後決不再吃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