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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像十月的馬蠅一樣胖的蜜蜂從蘇珊娜頭側慢慢飛過,把她嚇得向後一縮。
羅蘭做了手勢,其他人也跟上來。大家都盯著蜂巢,一言不發。蜂房並不是規則的六角形,而是形狀、太小各異;蜂巢本身看上去正在怪異地融化,仿佛有人在上面放了一盞噴燈。懶洋洋爬著的蜜蜂居然全身像雪一樣白。
“今晚沒蜂蜜了,”羅蘭說。“我們從那個蜂巢里取出的蜂蜜也許很甜,但我十分肯定會讓我們集體中毒。”
其中一隻畸形的白蜜蜂笨重地飛過傑克的腦袋,傑克一臉厭惡地趕緊避開。
“發生了什麼?”埃蒂問。“什麼讓它們變成這樣,羅蘭?”
“清洗了整個世界的是同一樣東西;它也讓大多數野牛天生畸形,無法生育。我聽過有人把它稱做古老的戰爭、曠世大火、末日浩劫,還有蝕骨劇毒。無論叫什麼,這就是我們一切災難的起源,一切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在河岔口那群老人的曾曾祖父生下來之前一千年就發生了。隨著時間流逝,浩劫的影響——雙頭水牛與眼前這種白蜜蜂——已經慢慢減弱。我也親眼見過這些影響。其它的變化更加劇烈,即使肉眼看不見,也仍舊在繼續。”
他們看著白蜜蜂茫然甚至無助地沿薷蜂巢爬動。其中一些明顯還試圖工作;其它的就只是漫無目的地互相撞來撞去。埃蒂想起以前看到過一則新聞,上面刊登了一幅煤氣爆炸倖存者逃離爆炸地點的照片,當時那次爆炸幾乎把加利福尼亞一座小鎮的整個街區夷為平地。這些蜜蜂看上去很像照片裡的倖存者,同樣迷惑、驚魂失魄。
“你們發動了核戰爭,是不是?”他問道——幾乎是控訴的語氣。“這些你們喜歡談論的中土先人……他們直接把自已送進了地獄。不是嗎?”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那時的記錄都已遺失,流傳下來的故事也自相矛盾、說不明白。”
“我們趕緊離開,”傑克顫聲說。“我看這些東西覺得噁心。”
“我也是,蜜糖。”蘇珊娜說。
他們離開,留下這群漫無目的的蜜蜂在古老的樹林裡繼續過著已經破碎的生活。今晚沒有蜂蜜。
6
“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們你知道的一切?”第二天早上埃蒂問道。藍天一片清澈,但冷冽寒意已經滲進空氣。在這個世界裡的第一個秋天即將來臨。
羅蘭瞥了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我想你坦白告訴我們所有的故事,從頭到尾,從薊犁開始。你怎麼長大,那裡又怎麼滅亡。我還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黑暗塔的,而且你為什麼開始追尋它。我也想知道你的第一批朋友,他們到底怎麼了。”
羅蘭脫去帽子,用手臂擦去額頭上的汗,又戴上帽子。“你有權利知道這一切,我猜,而且我也會全都告訴你……但不是現在。故事很長,我從沒想過要對誰提起,如果要說,我也只說一遍。”
“那你什麼時候說?”埃蒂問。
“時機到的時候,”羅蘭回答。他們只能對這個回答滿意。
7
在傑克開始搖他的前一刻,羅蘭醒過來。他坐起身四處張望,埃蒂與蘇珊娜還在熟睡。就著晨曦的微光,他並沒發現任何不妥。
“怎麼了?”他壓低聲音問傑克。
“我不知道。也許正在打仗。過來聽。”
羅蘭掀開毯子,跟著傑克走到大路邊。他發現現在距離寄河流經城市的地方只有三天行程了,而那座索橋——與光束路徑垂直——跨越了整個地平線,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晰地顯出傾斜,而且他發現在豎琴琴弦模樣的根根鋼柱之間至少有一打空隙,那都是鋼柱被拉得過緊以致攔腰折斷了。
今晚大風直接從城市方向吹過來,隨風飄過來的聲音雖然微弱卻仍舊清楚。
“是在打仗嗎?”傑克問。
羅蘭點點頭,一根手指放在了唇邊。
他依稀聽見叫喊聲、仿佛重物砸地的嘩啦聲——當然——還有鼓點聲。接著又是嘩啦聲,不過這次更加動聽,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
“天啊。”傑克邊輕聲嘆道邊向槍俠靠緊。
下面傳來的聲音羅蘭更希望沒聽見:急促、沙啞的輕武器,然後是巨大的迴響——明顯是某種爆炸,爆炸巨響就像個無形的保齡球滾過平原,向他們奔來。接下來,喊聲、重擊聲、破碎聲很快被鼓聲蓋住。幾分鐘以後,鼓聲又像往常一樣戛然而止,安靜重新籠罩在城市上空,但此刻這種安靜讓人感覺更像一種焦急的等待。
羅蘭環住傑克的肩膀。“現在決定繞路還不太晚。”他說。
傑克看著他。“我們不能。”
“因為火車?”
傑克點點頭,悠悠地說:“布萊因是災難,但是我們必須上這趟火車。而這座城市是我們能上車的惟一站點。”
羅蘭沉思地看著傑克。“你為什麼說我們必須?是卡嗎?因為,傑克,你必須明白你對卡並不完全理解——它需要人窮盡一生來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