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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小孩兒用尖細的童音喊道,邊跑邊漫不經心地用左手拂去粘在頭髮上的幾根綠色莖須。“他們打算殺死斯班克!這回輪到斯班克去鼓聲的領地!快點兒,否則你們就要錯過整個儀式了,神都會詛咒的!”
蘇珊娜同樣被這個小孩兒的外形嚇了一跳,但是當他越跑越近時,她發現他用手拂去纏繞在頭髮上的藤蔓的動作非常怪異、笨拙:他一直只用一隻手,另一隻手打他從藤蔓瀑布裡面鑽出來後就一直藏在身後。
這也太笨了!她心裡琢磨,這時腦海中突然像放錄像一樣閃現出以前的景象,她聽見羅蘭站在橋尾說。我知道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如果我們能早一點兒發現這傢伙,那時我們還在手雷射程之外……該死的運氣!
那個小孩兒跨過人行道向他們徑直奔來,她舉起羅蘭的手槍對準了他。“站住!”她大聲喝道。“不許動,你!”
“蘇希,你在幹什麼?”埃蒂大聲問。
蘇珊娜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事實上,蘇珊娜·迪恩此時已經消失;坐在椅子上的換成了黛塔·沃克,淬鍊的眼瞳里狂熱地閃著懷疑。“站住,否則我開槍了!”
小公爵方特洛伊仿佛沒聽見她的警告。“怎麼樣!”他開心地大叫。“你們要錯過最精彩的表演了!斯班克要——”
他的右手終於從身後伸出來,與此同時,埃蒂意識到他們倆眼前的這個並不是一個小孩兒,而是一個畸形侏儒,他的童年早就是遙遠的過去。他臉上那種讓埃蒂起初誤以為是孩童興奮的表情實際上卻是冷酷憎恨與狂熱憤怒的混合體。侏儒的臉頰、眉毛上布滿被羅蘭稱做“娼妓花”的膿瘡,已經流膿變色。
蘇珊娜沒有看見他的臉,相反她全副精神注意到他慢慢抽出的右手以及手上拿著的那個暗綠色的球。她需要看見的就是這個。羅蘭的手槍砰地響了一聲。侏儒中彈,向後仰跌在了人行道上,同時嘴裡發出疼痛、憤怒的尖叫。他鬆開了手雷,手雷在地上彈起,然後朝著他奔出來的拱形入口方向滾過去。
就像一場夢似的,黛塔消失了。蘇珊娜驚訝、害怕、沮喪地看著還在冒煙的槍口與躺在人行道上的人影。“噢,我的耶穌!我打中了他!埃蒂,我打中了他!”
“戈嫘人……死!”
小公爵方特洛伊還試圖抗爭地尖叫出這幾個字,但伴隨著一連串咳嗽的是他吐出的血,染紅了鑲褶邊襯衫上所剩無幾的幾塊白布。街角大廈那裡傳來一陣悶爆,拱形入口外面蓬亂的綠色藤蔓像被一陣疾風吹起的旗子似的朝外翻滾掀起,同時滾滾濃煙從裡面冒出。埃蒂連忙轉身站在蘇珊娜身前,用身體遮擋住她。他感到一陣水泥碎片——幸運的是都很小——像雨水似的淋在他的背上、頸後、頭頂。左邊傳來一連串拍打水面的聲響,他微微睜開眼睛向那個方向瞄過去,結果看見小公爵方特洛伊的腦袋滾到水溝旁停了下來。他的眼睛還睜著,嘴唇固定成臨死前絕望嚎叫的口形。
這時又紛紛傳來其它聲響,有尖叫,有號哭,都非常憤怒。埃蒂推著蘇珊娜的輪椅——輪椅的一個輪子卡住了,被迫停了下來——他朝著侏儒衝過來的方向望去。又有大概二十個衣衫襤褸的男男女女從那個方向過來,有些從街角那兒鑽出來,另一些人穿過遮住拱形入口的藤蔓幕簾,就像惡鬼似的從手雷爆炸後的濃煙中現出身形。他們大多都頭戴藍色頭巾,所有人手持武器——各式各樣的(其中有些甚至寒磣得讓人同情)武器,比如鏽劍、鈍刀、碎木棍,其中還有一個男人手裡勇猛地揮舞一把斧頭。他們是陴猷布人,埃蒂暗忖。我們打斷了他們私下的行刑儀式,這回可把他們惹毛了。
當這群人瞥見坐在輪椅里的蘇珊娜和單膝蹲在前面的埃蒂時,他們大聲喊道——殺死戈嫘人!殺死他們倆!他們殺死了拉斯特!上帝要奪去他們的眼睛!為首的那個男人腰上圍著一塊蘇格蘭格子布,手裡狂亂地揮舞一把彎刀(彎刀差點兒把他後面一個胖女人的頭割下來,如果不是她躲得及時的話)向前衝過來。其餘人興奮地高呼著緊隨其後。
羅蘭左輪槍的槍筒里砰砰射出幾枚子彈,爆炸聲在翦翦陰風中迴蕩。子彈率先轟掉了最前面圍著蘇格蘭格子布的陴猷布人首領的腦袋,噴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他旁邊差點兒被彎刀砍中的胖女人的菜色皮膚,她頓時驚惶失措地號啕大哭起來。其他人經過胖女人和死去的男人時個個都睜大眼睛、近乎瘋狂。
“埃蒂!”蘇珊娜尖叫著再次開槍。又一個身穿鑲緞斗篷、及膝皮靴的男人倒地而亡。
埃蒂伸手去摸他的魯格槍,一瞬間驚恐地以為他把槍弄丟了。原來是不知怎麼回事,槍把手滑進了他的褲腰裡。他的手緊緊握住槍把手,用力向外拔,可這該死的玩意兒怎麼也不出來。槍筒上的瞄準鏡不知怎麼地卡在他的內褲里。
蘇珊娜連開三槍,每槍都命中一人,但這並沒有放慢陴猷布人向前沖的步伐。
“埃蒂,幫幫我!”
埃蒂扯開褲子,感覺整套動作就像對超人的蹩腳模仿,最終他好不容易拔出了魯格槍。他的左掌擊中保險拴,一隻胳膊肘抵在大腿上,然後開始射擊。根本沒有必要思考——甚至沒有必要瞄準。羅蘭曾經告訴過他們,戰鬥中槍俠的雙手能夠完全自主,現在埃蒂發現他說得一點兒沒錯。而且無論如何,這麼近的距離即使一個瞎子也不會打不中。蘇珊娜已經把衝過來的陴猷布人人數減少到不超過十五個;埃蒂則像疾馳過麥田的巨風,兩秒鐘之內又幹掉了剩下人中的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