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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錯,”蘇珊娜說。“快來,埃蒂——睡覺吧。”
他咧嘴笑了笑,親了一下她的鼻頭。“遵命,媽媽。”
五分鐘以後他和蘇珊娜就完全進入夢鄉,即使鼓點聲仍在繼續。但傑克卻發現自已的睡意被偷走了。他只好躺著仰望陌生的星星,耳邊迴蕩著遠方黑暗中傳來的規律的敲擊聲。也許那是陴猷布人正在祭祀,瘋狂屠殺犧牲的同時吆喝出這首叫做“尼龍飛蟲”的曲子。
他想起了單軌火車布萊因,它風馳電掣地穿過空曠無際的世界,音爆緊隨其後。這幅畫面又讓他很自然聯想到小火車查理,嶄新的伯靈頓西風號使它被迫退休,從此停在被遺忘的側軌上。他想起了查理臉上的表情,表面上興奮歡欣,實際卻正相反。他想起了中世界鐵路公司,聖路易斯和托皮卡之間的寬闊平原。他想起了當馬丁先生有急事時查理如何整裝待發、如何自己鳴笛添煤。他再次忍不住懷疑是工程師鮑伯故意破壞了伯靈頓西風號,好讓他心愛的查理獲得第二次機會。
最後——正如它突然開始一樣——規律的鼓點聲又突然停止,傑克慢慢墜人夢鄉。
16
他又做夢了,但是這回夢見的倒不是石灰人。
他夢見自己站在密蘇里西部曠野中的一段柏油馬路上,奧伊蹲在腳旁。鐵路警示燈——白色X形標記,中心還有多盞紅燈——在路旁閃爍,同時鈴聲大作。
與此同時,低沉的嗡鳴聲從東南方傳來,就像一串隆隆的悶雷越逼越近。
它來了,他對奧伊說。
來了!奧伊重複。
突然一個足足兩個輪距長的粉紅色身影划過平原,向他們駛來。子彈形狀的車身很低,單單一眼就讓傑克覺得極度恐懼。車頭上兩塊玻璃窗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就像一對眼睛。
不要問它傻問題,傑克對奧伊說。它也不做笨遊戲。只是一列小火車,名叫煩惱布萊因。
突然奧伊躍上鐵軌,身體蜷成一團,金色的眼睛發出灼人的光彩,耳朵緊緊貼著腦後,咬緊的牙齒縫擠出絕望的吠哮。
不要!傑克尖叫起來。不要,奧伊!
但是奧伊沒有理他。粉紅色的子彈頭現在向貉獺渺小的身形軋過來,嗡鳴聲仿佛爬滿傑克身上每一寸肌膚,讓他鼻子流血,牙齒碎落。
他向奧伊跳過去,此時單軌火車布萊因(抑或是小火車查理?)已經沖他們倆飛馳過來。千鈞一髮之際,他突然醒過來,剛剛的噩夢讓他渾身冷汗、不停顫抖。黑夜重重地向他身上壓下來,他翻過身急切地尋找奧伊。剎那間他驚駭地以為貉獺走丟了,緊接著他的手指碰到了絲滑的皮毛。奧伊驚叫了一聲,睜開睡眼,好奇地盯著他。
“沒事兒了,”傑克乾澀地低聲說。“沒有火車。只是一個夢。回去睡覺吧,奧伊。”
“奧伊。”貉獺重複了一聲,然後又閉上眼。
傑克翻身仰面平躺看著天上點點繁星。布萊因可不僅僅是煩惱,他想。它很危險。非常危險。
是的,也許。
沒有也許!他瘋狂地堅持。
好吧,布萊因帶來一切煩惱。但是他的期末作文也提到了其他一些關於布萊因的東西,不是嗎?
布萊因就是事實。布萊因就是事實。布萊因就是事實。
“噢,上帝啊,真是一團亂麻,”傑克喃喃自語,然後合上了雙眼。幾秒鐘後他再次進入夢鄉。這回一夜無夢。
17
第二天中午他們來到了又一個山丘頂,第一次看見了寄河大橋。大橋在寄河河道變窄處橫跨兩岸,河水正流向正南方,恰恰從城市的前方經過。
“上帝啊,”埃蒂輕聲說。“你覺得眼熟嗎,蘇茲?”
“嗯。”
“傑克,你呢?”
“是的——看上去有些像喬治·華盛頓大橋①『註:喬治·華盛頓大橋(George Washington Bridge),位於美國紐約市休斯敦河上,連接紐約市與新澤西州,全長一公里。該橋建於一九三一年,是當時世界上第一座懸掛式索橋。』。”
“絕對像。”埃蒂附和道。
“但是喬治·華盛頓大橋怎麼會在密蘇里州?”傑克問道。
埃蒂看看他。“你說什麼,孩子?”
傑克顯出困惑的表情。“中世界,我是說。你知道。”
埃蒂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盯著他。“你怎麼會知道這裡是中世界?我們路過那個界標時你還沒加入我們。”
傑克雙手插入褲袋,低頭看看自己的鹿皮鞋。“我夢見的,”他簡略地說。“你不會以為我找我爸爸的旅行社預訂了這個行程吧,啊?”
羅蘭碰碰埃蒂肩膀。“現在先別問了。”埃蒂草草瞥了羅蘭一眼,點點頭。
一行人站在山頂眺望大橋。遠處城市的輪廓已經讓他們逐漸習慣,但這座大橋還是全新的景物。遠處天地交界處的輪廓十分朦朧,仿佛被畫在晌午碧藍的天空幕布上似的。羅蘭可以隱隱看見橋上矗立著四座無比高的鐵塔——橋的兩頭各一座,中間兩座。鐵塔之間拉起一條條巨型纜索,長弧懸盪在空中。鐵索和橋基間又見許多豎線——要麼是更多纜索、或者是金屬柱,他無法確定。但是他也看見多個裂口,過了好長時間他才悟出,原來大橋已經下陷、不再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