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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在旁邊的老人——河岔口最後的居民——紛紛鼓起掌來。許多人和泰力莎姑母一樣,忍不住開始啜泣。接著他們輪流拿到其他的玻璃杯——不夠精緻,但堪堪能用。頭頂無垠的草原天空,在漫漫夏日的午後,聚會真正開始。
7
埃蒂覺得那天的飯菜是自從他兒時神秘的生日大餐之後最美味的一頓。小時候那次,他媽媽做了一桌子他最愛吃的菜——肉餡糕配烤土豆,甜玉米,旁邊配著香草冰淇淋魔鬼蛋糕①『註:魔鬼蛋糕(Devil's Food Cake),一種甜點,相對於蛋白做成的較鬆軟的白色天使蛋糕,魔鬼蛋糕則有濃濃的巧克力或可可的香味和顏色,質地也比較密實。』。
讓埃蒂興奮的當然是呈現在眼前的各式不同的佳肴——尤其是經過這麼好幾個月只能吃螯蝦肉、鹿肉以及一點羅蘭保證能吃的綠色植物之後——但還有另一個原因;他注意到傑克也吃得狼吞虎咽(還不忘時不時扔給蹲在腳邊的貉獺一塊吃的),而他來到這個世界還不到一個禮拜。
大盆大盆的燉菜(野牛肉浸在濃稠的肉汁里配以蔬菜)、一盤盤新鮮出爐的餅乾、一罐罐白色甜奶油、還有一碗碗看似菠菜葉子的綠葉菜……但又不完全是菠菜。埃蒂從來不喜歡吃蔬菜,但僅僅嘗了第一口就好像打開了某個閘門,讓他感覺無法饜足。每道菜都極對他的胃口,但他對這種綠葉菜的喜愛已經變得近乎貪婪。他看見蘇珊娜吃著這些綠葉也是一碗接著一碗。最後他們四個人足足吃了三碗綠葉菜。
老婦人和白化病兄弟把碗碟收拾乾淨後端上兩盤高高壘起的大蛋糕和一碗鮮奶油。蛋糕散發出甜膩的香味,讓埃蒂覺得自己已經來到天堂。
“只有野牛奶油了,”泰力莎姑母不無遺憾地解釋。“再也沒有奶牛了——最後一頭也在三十年前被宰了。野牛奶油肯定不是最好的,但總比什麼也沒有強,上帝啊!”
埃蒂發現原來蛋糕里夾滿藍莓,這比他以前吃的所有蛋糕都要美味。連吃了三塊以後,他身子向後仰了仰,一個飽嗝從嘴裡冒出來,他趕緊捂住嘴,內疚地向四周張望。
梅熙,那位盲眼老婦,粗聲說,“我聽見了!有人對廚師表示了感謝,姑母!”
“唉,”泰力莎姑母大笑道。“是嘛!”
上菜的兩名老婦又回來,一個捧著一個冒氣的罐子,另一個托著盤子,幾個粗實的瓷杯子壘在托盤上,看上去搖搖欲墜。
泰力莎姑母坐在桌首,羅蘭坐在她右手邊。羅蘭俯過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仔細傾聽,笑容稍稍隱去,然後點點頭。
“希,比爾,蒂爾,”她說。“你們三個留下。我們要與槍俠和他的朋友們談談話,因為他們今天下午就要離開。其餘的人帶著咖啡到廚房裡去,也不要說話了。走之前注意禮節!”
比爾與蒂爾,這對白化病雙兄弟,繼續坐在桌腳。其他人排成一行,輪流從羅蘭他們身邊經過,每個人都和埃蒂、蘇珊娜握了握手,然後親吻傑克的臉頰。傑克有禮貌地接受了親吻,但是埃蒂看出他既驚訝,也有些尷尬。
當眾人經過羅蘭時,他們都在他面前跪下,親手摸摸從他掛在左臀的槍套里戳出來的左輪槍檀木槍把。他雙手搭在他們的肩膀上,親吻他們的額頭。走在最後一個的是梅熙,她伸手環抱住羅蘭的腰,在羅蘭臉頰上印下一記響亮的濕吻。
“上帝永遠保佑你,槍俠!假如我能看見你該有多好!”
“注意禮節,梅熙!”泰力莎姑母厲聲說,但羅蘭沒有理會,他向盲眼老婦俯下身。
他溫柔堅定地握住她的雙手,抬起到他的面頰。“用手看我吧。”他邊說邊閉上了眼睛,而她用刻滿皺紋、因為關節炎而變形的手指輕柔地撫過他的雙眉、臉頰、嘴唇和下巴。
“唉,槍俠!”她微微嘆息,仰起空洞的眼窩對準他淡藍色的眼眸。
“我看得很清楚了!你的臉很英俊,但也充滿哀傷與煩惱。我為你和你的夥伴憂慮。”
“但是能有緣相見已經很讓我們高興了,不是嗎?”他說完在她光滑、寫滿憂慮的額頭上溫柔地印下一記親吻。
“唉——是啊。是啊。謝謝你的親吻,槍俠。我從內心裡感謝你。”
“走吧,梅熙,”泰力莎姑母的聲音稍稍柔和下來。“帶上你的咖啡。”
梅熙站起身,那個拄拐杖、裝假腿的老人牽住她的雙手放到他褲子腰帶上。她對羅蘭和他的夥伴最後行了一次禮,然後由他牽了出去。
埃蒂擦了擦眼睛,竟然發現有點濕潤。“她是怎麼瞎的?”他嘶啞地問。
“土匪,”泰力莎姑母回答。“用燒紅的烙鐵乾的,他們幹的。他們說因為她眼神無禮。二十五年以前了,那是。喝咖啡吧,你們都喝!熱的時候味道不好,但冷下來就更像泥漿。”
埃蒂把杯子舉到唇邊,嘗試性地小啜一口。雖然他不會很過分地將其稱做泥漿,但這也絕對不是什麼藍山拼配咖啡。
蘇珊娜嘗了一口她的,顯出驚喜的樣子。“啊,這是菊苣!”
泰力莎瞥了她一眼。“我知道那不是。我只知道這是道柯,道柯咖啡,自從我被那個女人詛咒之後就只有道柯咖啡了——那個詛咒很久以前就已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