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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晚安,埃蒂。”
“晚安。”
羅蘭目送埃蒂轉身走回去。現在如果他仔細聽,他可以聽見他了……但仍舊很困難。他向回走去,卻又轉身順著剌德城的方向望去,眼前一片黑暗。
他是老婦人口中的年輕人,她說過兩邊人馬都會想要他。
這回你不會讓我掉下去了吧?
不會,這次不會,永遠都不會。
但是他心裡明白一些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許,在他與埃蒂剛才的對話之後,他應該告訴他們……但是他還是選擇暫時緘默。
在這個世界古老的通用語中,大多數詞,例如楷覆功、卡,都有多重含義,但是這個詞查——小火車查理的查——只有一個。
查的意思是死亡。
第五章 索橋與城市
1
三天以後他們遇到一架墜毀的飛機殘骸。
晌午時分,傑克首先注意到大概十里遠的地方有道白光,似乎有面鏡子藏在草叢裡。等他們靠近,大家都看見一個黑色的巨型物體就落在大道邊。
“那玩意看上去像只死鳥,”羅蘭說,“個頭很大。”
“根本不是鳥,”埃蒂說。“那是一架飛機,我很肯定閃爍的白光不過是陽光反射在飛機艙蓋上。”
他們又花了一個小時走到飛機殘骸跟前。眾人誰都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這堆古老的碎片。布滿裂痕的機身上站著三隻胖墩墩的烏鴉,傲慢地盯著這群陌生人。傑克從路邊揀起一塊石頭向烏鴉扔過去,烏鴉被激怒,嘎嘎叫起來,拖著笨重的身子向天空飛去。
飛機的一扇機翼在墜落時脫離機身,落在了三十碼遠的地方,看上去就像倒插在長草中的一塊跳水板。飛機的其它部分還算完整。艙蓋上有一塊星形的爆裂痕跡,估計當時飛行員的腦袋就砸在上面,還有一塊很大的鏽色印記印在旁邊。
三根生鏽的螺旋槳葉片從草堆里戳出來,奧伊慢慢走過去,上下嗅了一番後匆忙地回到傑克身邊。
飛行員艙里坐著的是一具已經乾癟的木乃伊,身穿棉襯的皮夾克,頭戴一頂頂端鑲著突起的金屬片的頭盔。嘴唇已經腐蝕,牙齒咧成臨死前絕望驚叫的模樣,曾經香腸大小的手指現在已經變成包著一層皮的骨頭,耷拉在方向盤上。羅蘭看見他的頭蓋骨卡在艙蓋上,猜想覆在左臉上灰綠色的鏽垢全是迸裂的腦漿。死者的頭向後翹起,仿佛在死前那一瞬間他還堅信自己可以重回藍天。飛機剩下的機翼從茂密的長草中插出,上面還有一個褪色的徽章,是個握住閃電的拳頭。
“看來泰力莎姑母錯了,反倒是那個白化病老兄弟說得對,”蘇珊娜驚嘆道。“這一定就是流亡王子大衛·奎克。你看看他的個頭,羅蘭——肯定是在他身上塗了一層油才能把他塞進機艙的。”
羅蘭點點頭。長年高溫讓這個機器鳥里的巨人變成了一具裹著干皮的骨架,但是他仍然可以看出原來的肩膀有多寬、變形的腦袋有多大。“珀斯老爺就這樣跌下,”他說,“大地轟隆,隨之顫動。”
傑克不解地掃了他一眼。
“這是一句古詩。珀斯老爺是個巨人,他正要帶著一千個人出征作戰。但在離開自己國家之前,一個小男孩兒朝他丟了塊石頭,恰恰擊中他的膝蓋。他身子一晃,盔甲的重量讓他失去平衡,結果跌下去摔斷了自己的脖子。”
傑克說,“就像我們牧羊人大衛與巨人葛利亞①『註:牧羊人大衛與巨人葛利亞(David and Goliath),聖經傳說,整個故事在《聖經》的《薩繆爾17卷》里記載。大衛只是一個小男孩兒卻打敗了腓力斯人的巨人葛利亞,後來他成為著名的大衛王。』的故事。”
“這裡沒有大火的痕跡,”埃蒂說。“我敢打賭只是燃油用盡,他本來想滑翔著陸罷了。他也許確實是個野蠻的逃犯,但絕對有膽量。”
羅蘭點點頭,看向傑克。“你還好吧?”
“當然。如果這傢伙,你瞧,還沒幹透的話,我可能吃不消。”傑克從機艙里的死人身上移開眼光,投向遠方的城市。現在剌德城更近、更清晰,儘管他們看見高塔上許多窗戶已經破碎,可他,同埃蒂一樣,還沒有完全放棄在那裡能找到幫助的希望。“我敢打賭他這一死以後城裡幾乎就亂成一團了。”
“我想你說得沒錯。”羅蘭說。
“你知道些什麼呢?”傑克又開始研究起這架飛機。“城市的建造者也許能自己造飛機,但這架肯定是從我們那兒來的,我很肯定。五年級的時候我寫過一篇關於空戰的論文,估計我能認出這架飛機。羅蘭,我能湊近點兒看嗎?”
羅蘭點點頭。“我跟你一塊兒去。”
他們走向飛機殘骸,長草刷刷掃在褲腿上。“看,”傑克說。“看見機翼下面的機關槍了嗎?那是一個空氣冷凝器的德國模型,二次大戰前出產的福克-沃爾夫②『註:福克-沃爾夫(Foeke-Wulf),德國著名軍火製造公司,二戰期間製造許多武器。』型號機槍。我很肯定。可是它怎麼會在這兒?”
“許多飛機都曾消失,”埃蒂解釋。“比方說百慕達三角,那是我們那兒的一塊海上區域,羅蘭,是個不祥之地。也許那兒正是兩個世界間的通道——那種幾乎從不關閉的通道。”埃蒂弓起肩膀,拙劣地模仿起羅德·塞林③『註:羅德·塞林(Rod Serling),美國著名的劇作人,曾六次榮獲艾美獎最佳劇本獎,主持《冥冥時分》和《夜間畫廊》等節目。二戰期間曾入伍服役擔任傘兵。』。“繫緊安全帶,馬上氣流震動:你正在進入……羅蘭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