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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你的校長打電話來,你的法語老師親自到家裡來了,而且他們都有許多問題問你!我也是,而且我要答案!”
“你的衣服髒了,”他的母親發現這一點,然後又怯怯地加了一句:“你是不是被搶劫了,約翰尼?你是不是逃學,然後被搶了?”
“他肯定沒有被搶,”艾默·錢伯斯吼道。“手錶不是還戴在手上嗎?”
“但是他頭上有血。”
“沒關係,媽媽。我撞到頭而已。”
“但是——”
“我要去睡覺了。我非常、非常累。如果你們想明天早上談談這件事兒,那行。也許那時候談更有意義。但是現在,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的父親跟在他後面,伸出手。
“不要,艾默!”傑克母親幾乎在尖叫。
錢伯斯沒有理睬,一把抓住傑克外套的後背。“不准你就這樣走開——”他開始訓斥,這時傑克猛地轉身,用力地一扯外套,右胳膊下面本來就裂開的地方這回嘶啦一聲全被拉斷了。
傑克那雙熊熊燃燒的眼睛逼得他父親向後退了一步。他臉上的憤怒被另一種表情取代,看上去更像是恐懼。說傑克的眼睛熊熊燃燒並不僅僅是比喻;他的眼睛事實上看起來就像兩簇火焰。他母親虛弱地呻吟出聲,一隻手捂著嘴,向後踉蹌地跨了兩大步,然後重重地跌坐在搖椅上。
“別……管……我。”傑克說道。
“你到底怎麼了?”他父親問道,現在的聲調幾乎是悲傷的。“你見鬼地怎麼了?考試周第一天就逃出學校,什麼招呼也沒打,回家時從頭到腳沾滿泥……而且你的一舉一動就像瘋了一樣。”
對,就是這句話——你的一舉一動就像瘋了一樣。自打三個禮拜以前他的腦海中出現兩個聲音以來,他一直就害怕這句話。令人心驚膽顫的指控。只是現在這句話一旦真的被說出口,傑克反而覺得一點兒不可怕,也許是因為他最終能夠不去想這件事兒了。是的,有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而且仍在繼續。但是沒有——他沒有瘋。至少現在還沒有。
“我們明早再談,”他又重複了一遍,說完走出餐廳。這回他父親並沒有阻止他。他快走到大廳的時候,身後響起他母親焦慮的聲音:“約翰尼……你還好吧?”
他該如何作答?好?不好?兩者皆是?兩者皆不是?但是腦海中的聲音停止了,這才比較重要。實際上,非常重要。
“好一些了。”他最終回答道。他走回自己的房間,重重摔上門,仿佛這樣能把他和世界的其餘部分都隔絕開,這讓他感到非常欣慰。
20
他站在門邊聽了一會兒。他母親在低聲說著什麼,他父親的聲音則比較大。
他母親提到了血,還有醫生。
他父親說這孩子沒問題;惟一出問題的是從那孩子嘴裡說出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他會來處理。
他母親勸他父親冷靜下來。
他父親說他本來就很冷靜。
他母親說——
他說,她說,如此這般,說來說去。傑克仍舊愛他們——無論如何,他還是比較確定這一點的——但是現在有其它事情發生了,同時又引起更多的連鎖反應。
為什麼?因為玫瑰花出了問題,也可能是因為他想去另一個世界……再次看見他的眼睛,如公路小站的天空那麼湛藍的眼睛。
傑克慢慢挪到書桌前,脫掉外套。這件衣服已經壞得差不多了——一隻袖管幾乎被全扯了下來,裡面的襯裡像張軟帆懸掛著。他把外套掛在椅子背上,坐了下來,把書攤在書桌上。這一個半星期以來他一直睡得很糟糕,但是他猜今晚大概能睡個好覺。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疲憊過。等明天早上醒來時,可能他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傑克警惕地向聲音的方向轉過身。
“是我,肖太太,傑克,我能進來一分鐘嗎?”
他微微一笑。肖太太——當然是她。他父母親總是讓她做和事佬,或者說,用個好點兒的詞,中間人。
你去看看他,他母親會說。他會告訴你到底怎麼回事兒的。我是他的母親,那個雙眼通紅、直流鼻涕的是他的父親,而你是惟一的管家,但是他會告訴你他不願意跟我們說的事兒,因為你見到他的時間比我們中任何一個都要多,而且也許你說的話他能懂。
她會端著個盤子,傑克邊想邊打開門,然後笑了起來。
肖太太果然端著盤子,上面放了兩個三明治、一角蘋果派和一杯巧克力牛奶。她略顯焦慮地看著傑克,仿佛他會撲上來咬她一口。傑克朝她肩膀後面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他的父母。他可以想像他們倆正在客廳里坐立不安地聽著這裡的動靜。
“我猜你可能想吃點兒東西。”肖太太說。
“是的,謝謝。”說實話他真的快餓扁了;早飯以後他就什麼都沒吃。他側過身,肖太太走進房間(進去的時候又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把盤子擺在了書桌上。
“噢,看這個,”她說著拿起《小火車查理》。“我小時候也有這本書。你今天買的嗎,約翰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