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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有人咕噥道,“夥計,你打的是曳光彈嗎?”
莫特外衣翻領上冒出縷縷煙霧,從邊緣齊整的槍眼裡冒了出來。逸散的煙霧在槍眼周圍的衣領上熏出一大塊凌亂的污漬。警察一聞就知道,那煙霧中滿是榮生打火機可燃氣體燒灼皮肉的味道,這當兒火又著起來了。
安迪·斯坦頓,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做得完美無瑕,可是他偏偏犯了一個錯誤,這個錯誤在柯特看來是不可原諒的,甭管他前面的表現如何出色,這一來就只能叫他下課了,柯特會告訴他,一點疏忽就足以搭上性命。斯坦頓明明可以殺死這傢伙——沒有一個警察真正明白這種情況,除非他自己就在現場——誰料這一槍卻讓這人身上著起火來,這倒讓他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於是他彎腰走到跟前,也沒細想地就去撥弄那具軀體,他還沒來得及留意那雙灼灼閃動的眼睛(他還以為這人已經死了),槍俠的雙腳就猛然踹到他肚子上了。
斯坦頓舞著雙手朝後一仰,倒在自己搭檔身上。槍從他手裡飛了出去。他的搭檔好不容易站穩身子,正要把斯坦頓身子挪開,這時聽到一聲槍響,他手上那支槍竟像是中了邪似的不翼而飛。那隻手只覺得異常麻木,像是被錘子砸了一下。
穿藍西裝那人站起身,朝他們端視片刻,說:“你們幹得不賴,比其他那些強多了。所以我得奉勸二位。別跟著我。這事兒到此結束。我不想殺死你們。”
說完他旋風般地跑向地鐵台階。
12
台階上擠滿了人,當槍聲和叫嚷聲連成一片時,往下走的人群都調轉身子往上跑,這紐約人獨一份兒的臭毛病就是愛趕熱鬧,好奇心驅使他們不能不瞧瞧這事情有多糟糕,卻不知有多少人在這骯髒地兒灑血喪命。但不知怎麼搞的,他們還是為那個匆匆躥下台階的藍西裝讓出一條通道。其實也不奇怪。他手裡拿著一把槍,還有一把別在腰上。
還有,他全身冒火。
13
羅蘭不去理會莫特一聲比一聲厲害的叫喊,襯衫,內衣褲和外套都呼呼地著了起來,銀質打火機開始熔化,熔化的金屬滴瀝下來灼烙著他的腹部。
他聞到污穢的氣流在涌動,聽到正有列車朝這兒呼嘯駛近。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這一刻幾乎馬上就到了,在這瞬息之間他要麼抽取三張牌,要麼就丟掉全部的牌。這是他第二次感到整個世界都在震顫,腦袋已開始發暈。
他在站台上丟開那把點三八手槍。解開傑克·莫特的褲子搭扣,露出裡邊活像妓女緊身內褲的白色底褲。他沒時間去理會這種古怪的裝束。如果行動趕不上趟(他倒無須擔心這具軀體被活活燒死),他買來的那些子彈就報銷了,隨之這軀體就會爆炸。
槍俠把裝子彈的盒子塞進內褲。又掏出裝凱福萊克斯的瓶子,也同樣塞進內褲。現在內褲已被塞得鼓鼓囊囊。他用力剝下燃火的西裝外套,隨即毫不費事地脫下冒煙的襯衫。
他聽著火車轟隆而來的聲音,這會兒能看見它的燈光了。他無從得知這是不是碾過奧黛塔身體的那一趟線路上的列車,但他知道就是這趟車。就塔而言,命這樣的東西既有仁慈的一面,就像那隻打火機救了他一命,又有痛苦的一面,像火一樣出奇地燃燒起來。就像那正在駛近的列車,隨之而來的過程既合乎邏輯,也極為殘酷,這是一個惟須剛柔相濟方能駕馭的進程。
他迅速拉上莫特的褲子,又撒腿奔跑,只見人群都為他閃開一條路。他身上冒出的煙更多了,先是襯衣領子,然後頭髮也燒起來了。莫特內褲里沉甸甸的盒子老是擠撞著他那一對球,痛楚一陣陣鑽進小腹。他跨過一個旋轉柵欄——像流星似的一閃而過。放我出來!莫特尖叫著。放我出來,我要被燒死了!
你活該被燒死,槍俠狠狠地詛咒道。你要遭遇的事情還抵不過你的罪愆呢。
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
槍俠沒搭理;事實上他走到站台邊上時就甩開莫特了。他覺出其中一盒子彈就要從莫特荒唐的內褲里滑落出去,便用一隻手托住它。
他把自己一絲一毫的精神力量都投向那位女士。他不知道這種通靈傳心的口令是否能被對方聽見,也不知道對方聽見了是否能遵從,但他還是照樣將那意念傳遞出去,迅如離弦之箭——
這是門!透過門看!馬上!馬上!
列車轟隆聲撼動整個世界。一個女人尖叫著:“噢,我的天他要跳了!”一隻手攀著他的肩膀想把他拽回來。這時羅蘭把傑克·莫特的皮囊推過黃色警戒線,推下站台。他跌入與列車直面相迎的路軌上,兩手捧住胯下,那是他要帶回去的行李……當然,他得及時抽身,須在那一瞬間脫離莫特。他倒地時呼喊著她——她們——連聲呼喊:
奧黛塔·霍姆斯!黛塔·沃克!瞧!馬上看啊!
在他呼喊時,列車朝他碾了過來,滾動的車輪風馳電掣般地無情地碾了過來,槍俠最後轉過腦袋,目光直穿門扉。
一下就看到她的臉。
兩張臉!
她們兩個,我同時看見她們兩個——
不——莫特尖聲慘叫,在最後分裂的那一刻,列車碾倒了他,把他碾成兩截,不是在膝上,而是在腰上,羅蘭縱身朝門而去……穿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