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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那樣叫我!”埃蒂喊道。
“我就要那樣叫你,一直到你表現出你走出那個囚禁之處!”羅蘭衝著他喊回去。這麼一喊更損了他的喉嚨,但他還是照樣嘶喊。“趕快扔掉這坨爛肉,別再哀哭了!”
埃蒂看著他,腮幫兩邊掛著眼淚,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駭然之色。
“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外面擴音器里的聲音喊道。在埃蒂聽來,這聲音聽起來就像遊戲秀的主持人那麼拿腔拿調。“特警部隊到了——我重複一遍:特警部隊到了!”
“另外那個世界能給我帶來什麼?”埃蒂平靜地問槍俠。“你得告訴我。你要是對我說實話,我沒準會來。可要是你說謊,我能看出來。”
“也許是死亡,”槍俠說。“不過在死亡之前,我想你不會覺得乏味的。我要你和我一起進入這個探求之旅。當然,也許一切都會因死亡而結束——我們四個人都將拋首異鄉。可要是我們贏了——”他兩眼閃閃發光。“如果我們能贏,埃蒂,你會看到某種超乎你所有夢想的東西。”
“什麼東西?”
“黑暗塔。”
“黑暗塔在哪兒?”
“在離你見到我的那個海灘很遠的地方。多遠我也說不上來。”
“那是什麼?”
“我說不清楚——只知道也許是某種……鎖鍵似的東西。一個中央控制鍵,把所有的現存的東西都整合到一起,所有的存在之物,所有的時間和空間。”
“你說有四個人。另外兩個呢?”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還有待於被抽到。”
“那麼我被抽到了。或者說是你想要抽到我。”
“是的。”
外面陡然響起一陣咳嗽,像是炸了一顆迫擊炮彈。斜塔前面的玻璃窗被敲破,扔進了催淚彈,整個酒吧都是催淚瓦斯的煙霧。
“怎麼樣?”羅蘭問。此刻他已經和埃蒂貼在一起,他完全可以把他推過門去,磕他幾下,死拉硬拽也能把他弄過去。但瞧見埃蒂曾為他冒過生命危險;瞧見這飽受噩夢折磨的人,儘管吸毒成癮,卻表現得像是個天生的槍俠,而且還不能不想到他是全身赤裸如同初生嬰兒似的在作戰,所以他想還是讓埃蒂自己拿主意。
“追尋,冒險,塔,需要戰勝的世界,”埃蒂說著,懶洋洋地一笑。又是一個催淚彈扔進屋裡,在地板上嗞嗞作響,這時他倆都沒有轉過身去。第一陣辛辣的瓦斯煙霧已在巴拉扎的辦公室瀰漫開來。“聽起來好像比我們小的時候,亨利曾經給我讀過的埃德加·賴斯·伯勒斯①『註:埃德加·賴斯·伯勒斯(Edgar Rice Burroughs l875—1950),美國小說家,其作品多以火星和叢林為背景,著有《人猿泰山》等。』的火星故事還更有趣些,不過你倒漏了一件事。”
“什麼?”
“漂亮的露奶子的姑娘。”
槍俠笑了。“在去黑暗塔的路上,”他說,“什麼事情都有可能。”
又是一陣顫抖襲過埃蒂的身體。他捧起亨利的頭顱,親吻一下他冰冷而泛灰的臉頰,然後把那具被戕害的遺體的這一部分輕輕放下。他站立起來。
“好啦,”他說。“不管怎麼說,今晚我沒別的事兒了。”
“拿上這個,”羅蘭說,把衣服甩給他。“即使什麼都不穿也得穿上鞋。你的腳都割破了。”
外面人行道上,身著凱爾瓦防彈背心的兩個條子砸破了斜塔前門,他們戴著普列克斯玻璃面罩和防護外套。洗手間裡,埃蒂(他已穿上了內衣褲和阿迪達斯運動鞋,剩下的衣服還沒來得及穿)把一袋袋凱福萊克斯遞給羅蘭,羅蘭把它們塞進埃蒂的牛仔褲口袋裡。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羅蘭再一次伸出右手摟住埃蒂的脖子,埃蒂也又一次抓住羅蘭的左手。門突然出現了,就在面前,一個黑洞洞的矩形通道。埃蒂感到從另一個世界裡吹來的風把他額前汗漉漉的頭髮向後掠去。他聽見翻卷的海浪在沖刷著岩石叢生的海灘。他聞到了酸腐的海鹽氣息。雖說心裡還難過,身上還痛著,雖說發生了那麼多事,但突然間他很想去看看羅蘭說的那個黑暗塔。非常想。既然亨利死了,這個世界對他來說還有什麼呢?他們的父母早已亡故,自從三年前他染上毒癮,也沒有什麼固定交往的姑娘了——來來往往的只是一些下等妓女、毒針癮者、鼻吸癮者。那堆人里沒有一個是誠實的。不過是一幫操蛋的玩意兒。
他們一起通過那道門,埃蒂還稍稍占先。
跨入另一個世界,他身上突然又出現一陣可怕的顫抖,隨之便是極度痛苦的肌肉痙攣——這是嚴重的海洛因消退的症狀。遇到這種症狀,他通常先是一陣驚厥,然後才反應過來。
“等等!”他叫道。“我得再回去一趟!他的寫字檯!他的寫字檯,或是其他辦公室!海洛因!如果他們給亨利來過一針,那兒肯定還藏有這玩意兒!海洛因!我不能沒有它!我不能沒有它!”
他懇切地看著羅蘭,但槍俠的臉像石頭一樣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