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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A,那個眼睛有兩種顏色的人挺身站了起來,簡妮看見——真的是看見了——他手裡拿的是帶有獅鼻紋飾的紙片,她這才看清那是他的通關申報單,還有一個帶拉鏈的小包,那是人們用來裝護照的。
飛機滑行得像絲一樣順暢。
她從虛驚中回過神來,旋緊了紅色的保溫瓶蓋子。
“我是個蠢貨,”她低聲對蘇茜說,現在要繫緊安全帶也太晚了。她把剛才的懷疑告訴過蘇茜了,這樣蘇茜也好有個準備。“你說得沒錯。”
“不,”蘇茜說。“你剛才做得很對。”
“我太過敏了。今晚吃飯我請客。”
“事情還沒完呢。別看他,看著我,微笑,簡妮。”
簡妮微笑著,點著頭,心想,上帝啊,這又發生什麼事啦?
“你剛才盯著他的手,”蘇茜說著,笑了起來。簡妮也一起笑了。“當他彎腰去拿包時,我注意著他的襯衫。那裡面夠藏下伍爾沃思①『註:伍爾沃思,美國零售業大公司,在北美和歐洲許多城市設有百貨商場。』一櫃檯的東西。不過我可不覺得他藏的是你也能買到的伍爾沃思的貨色。”
簡妮腦袋朝後一甩,又笑了起來,感到自己像個木偶。“我們怎麼辦?”蘇茜比她早入行五年,簡妮一分鐘之前還緊張得要命,現在有蘇茜在身旁感到安心多了。
“我們不必動手。飛機進港時告訴機長。讓機長通知海關。你的朋友會和其他人一樣走過那條線的,只是他得在別人陪同下通過,然後走進一個小房間。我想,那小房間只不過是開了個頭,後面還有一長串事情等著他呢。”
“上帝啊。”簡妮微笑著,卻不禁打了個寒噤。臉上的表情亦喜亦憂。
飛機反向助推器開始慢慢停止時,她啪地甩開安全帶,把保溫瓶遞給蘇茜,然後起身去敲駕駛艙的門。
原來不是什麼恐怖分子,只是個毒品走私犯,感謝上帝小小的照應,不過她還是感到有點彆扭,本來還覺得他挺可愛的呢。
不算挺可愛,只是有那麼一點兒。
8
他還沒看見,槍俠憤怒地想,開始感到絕望了。上帝啊!
埃蒂彎腰拿起自己那些須在海關出示的紙片和證件,這時他抬頭看見了那個軍人似的娘們正凝視著他,那雙眼睛有點鼓凸,臉色白得像座椅背後的紙片。那個頭上帶紅帽的銀色圓筒,他原先還以為是什麼水壺呢,其實是一件武器。她現在正舉在胸前。羅蘭覺得她或許會把那玩意兒投擲過來,要不就旋開紅色頂端朝他射擊。
但她又鬆弛下來,繫上了安全帶,儘管飛機重重的落地聲使槍俠和囚徒都明白這架空中飛車已經著陸了。她轉向剛才站在身邊的那個軍人似的女人說著什麼。另一個女人笑著點點頭,但看上去不像是真實的笑,槍俠想,他可是老甲魚了。
槍俠想知道暫時成為了他靈魂的寄居之所的這個男人怎麼會如此遲鈍。當然,有一部分是因為他放入體內的那些東西……這世界的一種鬼草。但這只是部分原因,不是全部。他既不像有些人一樣軟弱、也不像另一些人一樣不管不顧,但到時候他沒準也會那樣。
他們就是他們,就因為他們生活在光亮中,槍俠突然這樣想。這種文明之光是你曾被告知應該頂禮膜拜的。他們生活在這個沒有轉換的世界裡。
如果這就是人們生活的現實世界,羅蘭就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一定更喜歡黑暗了。“那是世界轉換之前的事兒,”在他自己的世界裡人們會這樣說,聽上去那語氣通常並無感傷和悲哀……當然,也許是壓根兒沒想過什麼叫悲哀,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還以為我/他——彎腰找紙片卡片時是要掏出什麼武器來。她看見那些紙片卡片後才鬆了一口氣,就跟其他同伴一樣,去做空中飛車落地前要做的事了。現在她和她的朋友在說笑著,可是她們臉上——特別是她那張臉,那個身上帶著金屬圓筒的女人——那面容不大對頭。她們在聊天,沒錯,但她們只是假裝在笑……顯然,她們談論的是我/他。
空中飛車此刻像是沿著一條長長的水泥道向前滑行。他一直盯著那兩個女人,但槍俠眼裡的餘光也瞥見另外一些空中飛車從別的道上朝這邊過來。有的在笨拙地蠕動,有的則速度驚人——不像是車子,倒像是出膛的子彈或是炮彈,嗖地射向天空。如果不是自己現在所處的狀態如此糟糕, 他內心准有一半念頭得讓自己轉過頭去觀賞那些車子飛向天空的情形。這些全是人造之物,但其中每個小部件都像大費什萊克斯故事裡所講述的那般神奇,大費什萊克斯據說生活在遙遠的(可能是想像中的)伽蘭王國——甚至可能更神奇,因為這些東西都是人製造出來的。
那個起先給他送來金槍魚粕粕客的女人鬆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她繫上安全帶還不到一分鐘)走到一扇小門那兒去了。那兒是駕車人的座艙,槍俠想,她打開門走進去時,他清楚地看見裡面有三個駕車人在擺弄著車子。只是一瞥之間,那裡無數的按鈕、操縱杆和林林總總的指示燈就讓他暈了。
囚徒面對眼前的一切,卻什麼也沒看見——柯特肯定會先嘲笑他一通,然後逼著他穿過最近的一堵牆。這會兒囚徒腦子裡想的只是從座位底下拉出旅行袋,從頭頂行李箱裡取出外套……然後面對令人頭痛心煩的通關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