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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頭。那就是盡頭了。”男孩緊張地說。
“不是。那不是。”槍俠如此肯定的語氣聽上去倒令人生疑。
不過,他們的確沒有到達盡頭。他們看到了亮光,但那不是日光。
當他們靠近光源時,他們第一次看到左邊的石壁全部被推倒,許多條鐵軌和他們所在的鐵軌相交匯,形成一張複雜的蜘蛛網圖形。鐵軌被光照著,像是鋥亮的光軌。一些軌道上停著棚車、客運車,軌道邊甚至還有個依勢而造的站台。這些讓槍俠心裡七上八下,就好像是西班牙式大帆船被困在了地下的藻海里。
小車向前行駛時,亮光也不斷增強,照得眼睛有些刺痛。但所幸亮光增強的速度還不算太快,讓他們得以有些時間來適應。他們從黑暗到光明的行進就好像是潛水員從海底深處慢慢回到海面的過程。
前方,離他們越來越近的像是一個巨型的飛機庫。正面有一系列入口,大約有二十四個,都發著黃光;當他們慢慢靠近時,那些入口也從玩具大小的窗戶逐漸變為高度達二十英尺的開口。他們從當中的一個入口進去。頭頂的梁架上刻著一些文字,槍俠猜有好幾種不同的語言。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看得懂最後一種;高等語就是從它演變過來的。上面寫著:
十號軌道通往地表。指向西
裡面的光更強了;所有的軌道在這裡通過一系列的轉轍後合併到一起。有些交通燈仍然亮著,永遠閃著紅綠黃三種光。
他們從凸起的石墩間駛過,一定有數不盡的車輛曾經從這裡經過,它們排的氣把石墩都燻黑了。然後他們看到了一個像是中央集散站的地方。槍俠讓小車慢慢停下來,四下張望。
“這就像地鐵站。”男孩突然冒出一句。
“地鐵?”
“算了。我講的東西你不會懂。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講什麼。什麼都記不得了。”
傑克爬下車,站在開裂的水泥地上。他們看到一些廢棄了的貨攤,那兒可能曾經賣過書報;一家鞋店;一家兵器店(槍俠看到左輪手槍和步槍,一下子變得十分興奮;他湊近了才看到槍管里都灌滿了鉛;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拿起一張弓,掄到自己背上,還背起一桶箭,他一掂就知道這些箭的重心都不標準,完全不能用);還有一家女性服飾店。某處有個風扇在不停地轉著,也許是換氣用的,它大概已經轉了幾千年——不過或許轉不了多久了。風扇每轉一圈都會發出吱嘎聲,這提醒著人們即使在最嚴格控制的條件下,永動機也只是個傻瓜的夢想。空氣有種被機械化了的氣味。男孩的鞋子和槍俠的靴子形成的回音之間相差半個音階。
男孩突然喊:“嘿,嘿……”
槍俠轉身向他走去。傑克站在一個書亭前,呆若木雞。裡面,角落旁,有一具乾屍。它穿著藍色的制服,衣服上有金色的滾邊——看上去像列車員的制服。在乾屍的腿上放著一份保存完好的古老的報紙,當槍俠碰到報紙時它一下子就變成了灰粉。乾屍的臉就像一隻乾枯脫水的蘋果。槍俠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它的臉頰,飄起一陣灰粉。當灰粉落定後,他們透過臉頰上的窟窿可以看到乾屍的嘴巴里有一顆金牙閃閃發光。
“毒氣。”槍俠喃喃自語,“以前人們製造了一種毒氣,可以讓人變成這個樣子。范內對我們說過。”
“那個教你們書本知識的人?”
“對,是他。”
“我猜以前人們用毒氣打仗,用毒氣殺人。”男孩語氣陰沉地說。
“我猜你是對的。”
他們又看到十幾具乾屍。除了兩三具之外,其餘的都穿著藍色滾金邊的制服。槍俠猜測,毒氣正是在這裡交通流量最小的時刻被投放的。也許在遙遠的過去,這個車站曾是軍隊戰略部署中的軍事要地。
這個想法讓他隱隱地感到不安。
“我們最好繼續往前走。”他邊說邊向十號軌道和小車走去。但是男孩倔強地站在他身後。
“不走。”
槍俠吃驚地轉過身。
男孩的臉顫抖著,五官都擠到一塊去了。“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我會自己做個了斷。”
槍俠態度含糊地點點頭,他恨自己要做出的決定。“好吧,傑克。”他溫和地說,“祝天長,夜爽。”他轉身走到石墩旁,輕鬆地跳下去,站在小車上。
“你跟某個人有交易。我知道你有!”男孩對著他的背影大叫。
槍俠沒有回答。他小心地把弓放到伸出車板的T形杆前方,以防發生任何意外。
男孩捏緊了拳頭,氣得臉都扭歪了。
你騙這個孩子是多麼容易啊,槍俠對自己說,他敏感的直覺——他的靈氣——讓他一次又一次得出這個結論,然後你一次又一次地幫他否定了那個結論。這對他來說究竟有多難——畢竟,他除了你沒有任何其他朋友。
他突然有一個很簡單的想法(幾乎就是個幻象),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改變自己的態度,掉轉頭,帶上男孩,讓他成為一種新的力量的中心。尋找塔樓也不必使用這種低劣的丟臉的手段,不是嗎?等男孩長大成人後再重新踏上尋塔的征途也不遲。那時,他們兩個根本就不用再將黑衣人放在眼裡,可以把他像個廉價的發條玩具那樣扔到一邊。
當然,他玩世不恭地自言自語,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