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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
“你曾經在那裡,對不對?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許多許多年前。”
“就算是又怎樣?我不記得你。”
“不過你記得那個女孩,不是嗎?那個叫蘇珊的女孩?和那個收割節的夜晚?”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你沒有去看為她搭起來的篝火嗎?”
瘦小男人的雙唇顫抖著,布滿了痰液。他的眼神告訴槍俠他知道真相:比起剛才提著刀闖進來時,他現在更接近死神。
“滾出去。”槍俠冷冷地說。
席伯眼裡突然出現了頓悟的光芒,他說:“但你那時還只是個孩子!那三個男孩中的一個!你過來數牲口,艾爾德來得·喬納斯——靈柩獵手——也在那兒,還有——”
“趁你還有口氣,快滾出去!”槍俠說,席伯抱著雙腕跑出去。
她回到床上,問:“怎麼回事?”
“不要管。”他說。
“好吧——那,我們剛才到哪了?”
“哪兒也沒有。”他翻了個身,離她遠遠的。
她耐心地說:“你知道席伯和我的事。他做了他能做的,當然不多。而我拿了我應得的,因為我不得不那麼做。我們之間兩清了。不然還能有什麼?”她把手擱在他肩上。“不過我很高興看到你那麼強壯。”
“現在不行。”他說。
“她是誰?”過了會兒,她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一個你愛著的女人。”
“不要再講了,愛麗。”
“我能讓你變得強壯——”
“不。”他說,“你做不到。”
12
第二天晚上,因為人們過安息日的緣故,酒吧停止營業。槍俠去了墓園旁破舊歪斜的小教堂;愛麗留在酒吧,用刺鼻的消毒劑擦洗桌子,用肥皂水清洗煤油燈的玻璃罩。
夜幕降臨了,暮靄呈現奇怪的紫色;教堂裡面燈火通明,從路邊看就像是燒得火紅的熔爐。
“我不去。”愛麗早些時候對槍俠說,“那個傳教的女人講的東西都是毒藥。讓那些體面人去吧。”
他站在門廳里,躲在陰影里朝裡面看。長凳都被搬走了,人們有序地站著(他看到莰訥利和他的女兒們;村子裡惟一一家乾貨店的老闆喀斯特納和他的那位臀部特別肥壯的妻子;幾個酒吧的常客;幾個他從來沒見過的“女士”;令人吃驚的是,席伯也在人群中)。他們正不成調地哼唱著,沒有伴奏。他好奇地看著布道壇上如同山一般的女傳道士。愛麗告訴過他:“她一人獨住,幾乎從來不見其他人。只有在星期天才出來主持這折磨人的儀式。她叫希爾薇婭·匹茨頓,是個瘋女人。但她讓村子裡的人都著了魔咒,人人都喜歡聽她說話。這種瘋事就適合村里那些人。”
任何話語都不足以描述眼前這個女人。她巨大的雙乳就像浩大的土木工程。她那像樑柱一樣的脖子上面頂了個如麵團捏出來的滿月似的圓臉;一雙巨大的眼睛如此深邃,就像望不到底的湖泊。她有一頭美麗的棕色長髮,但被雜亂地盤成一團,夾在頭頂,她用的發針大得可以當做烤肉用的鐵釺。她穿的裙子看起來像是用粗麻布縫製成的。她捧著讚美詩集的臂膀長滿厚厚的贅肉。她的乳色皮膚沒有一個斑點,非常誘人。他估計她至少有三百磅重。他體內突然有種想擁有她的充血般的欲望,讓他有些發抖。他轉過頭,向其他方向看去。
讓我們都聚到河邊,
那條美麗的,美麗的,
河流,
讓我們都聚到河邊,
流過上帝的王國的河邊。
當最後一首合唱的音符消失在空氣中時,有一陣沉默,只聽到衣服的婆娑聲和幾聲咳嗽。
她等待著。當人們都安靜下來後,她伸出手放在大家頭頂,好像進行賜福那樣。這是個很讓人激動的姿勢。
“我親愛的兄弟姐妹們。”
這句話久久迴蕩著。一下子,千百種複雜的感情一下子涌到槍俠心頭,有懷舊,有恐懼,交雜形成了一種怪異的記憶錯覺。他突然覺得:我夢到過這一情景。好像我曾到過這裡。如果是的話,什麼時候?不是在眉脊泗。不,不是在那兒。他使勁把這個念頭擠出去。這群人——大概共有二十五個——變得死寂般安靜。每隻眼睛都盯著女傳道士。
“今晚我們反思的主題是入侵者。”她的聲音甜美悅耳,是訓練有素的女低音。
聽眾中發出一陣不安的沙沙聲。
“我感到,”希爾薇婭·匹茨頓若有所思地說,“我熟悉《聖經》里的每個人。過去五年中,我翻爛了三本《聖經》,而在那之前讀爛了無數本——儘管在這個罪惡的世界任何一本書都是珍貴的。我愛那些故事,也愛故事裡的人物。我和丹尼爾手攜手在獅子坑裡走過(註:參見《聖經·舊約·丹尼爾書》6:16。)。當大衛看著正在沐浴的芭式巴而受她誘惑時(註:參見《聖經·舊約·撒母耳記下》11:2。),我就站在他身邊。我曾與沙得拉,米煞和亞伯尼歌一同待在火熱的熔爐里(註:參見《聖經·舊約·丹尼爾書》3:19—30。)。我在參孫扔出顎骨時和他一起殺敵兩千(註:參見《聖經·舊約·士師記》13—16。),在去大馬士革的路上和聖保羅一起瞎了眼(註:參見《聖經·舊約·使徒行傳》9。)。我在各各他刑場和瑪麗一同哭泣(註:參見《聖經·新約·馬太福音》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