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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會放開我的手。”男孩開始抽泣,“我以為……我以為……”
“抓住我的皮帶。”槍俠說,“使出你的力氣抓緊了。”
傑克的手穿過槍俠的皮帶,牢牢地抓住;他停止了哭泣,但身子仍不自主地抽動著。
槍俠恢復了搖車的節奏,小車的速度開始加快。變異物被甩下一點距離,它們呆呆地看著小車走遠,從它們的面目中幾乎辨別不出人類的痕跡(或許它們本來就不是人類),這些臉發出的微弱磷光就像是在強大壓力之下的深海魚的光芒;這些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憎恨,只有如弱智般半清醒的惋惜。
“它們散開了。”槍俠鬆了口氣。他的小腹和私密處繃緊的肌肉也放鬆了一些。“它們——”
有幾個變異物搬了石塊放在鐵道中央。道路被封死了。要掃清障礙恐怕不難,一分鐘就應該能解決,但他們得停下來。必須有一個人得下車搬開石塊。男孩哀叫了一聲,抓緊了槍俠的皮帶。槍俠放開把手,手搖車無聲地滑向石塊。小車轟的一聲停住了。
變異物們又圍上來,幾乎是氣定神閒的,仿佛它們只是碰巧途經此地,在夢幻般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碰到小車上有人,便想借問個路。一個該死的古老岩壁底下的街角集會。
“它們會捉住我們嗎?”男孩鎮靜地問。
“不會活捉的。安靜一下。”
他環視著周圍的石塊。當然,這些變異物明顯不夠強壯,它們根本搬不動這些巨石來擋住他們的道路。只可能是些小石塊,只會剛夠讓他們停下車,讓有人——
“下車。”槍俠以命令的口吻說,“你必須得搬開石頭。我會掩護你。”
“不。求你了。”男孩小聲說。
“我不能給你把槍,我也不可能邊搬石塊邊開槍。你必須得下車。”
傑克的眼珠瘋狂地轉動著;那一刻,隨著他想法的變化,他的身體也抖動著。然後他跳下車,撿起石塊朝左右扔,他頭也不抬,速度極快。
槍俠拔出槍,觀察等待著。
兩個變異物鬼鬼祟祟地徘徊著,靠近男孩,伸出生麵團似的手臂去拉傑克。槍俠扣動扳機,一道紅白色的強光打破黑暗,也刺痛了槍俠的眼睛。傑克尖叫著,繼續扔著石塊。槍俠眼前光影跳躍著,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有影子和強光留下的余像。
一個變異物,磷光弱得幾乎看不到,它如同夜魔(註:西方文化中,夜魔是鬼一樣的怪物,經常驚嚇孩子。)一般突然伸出橡膠似的手臂抓住了傑克。它的眼睛大得幾乎占去了半個頭顱,不停地轉著。流出黏液。
傑克又開始尖叫,扔下石塊,轉身掙扎。
槍俠朝聲音開槍了,根本沒有時間擔心他的視覺可能會辜負他的雙手;兩個頭只有幾英寸的距離。倒下的是變異物。
傑克瘋狂地扔著石塊。變異物圍成圈,慢慢靠近,再往前靠近一點就會觸手可及。它們身後不斷有同夥趕上來,數目不斷增加。
“好吧。上來。快!”槍俠對傑克喊。
男孩剛挪動腳步,變異物就衝上來了。傑克跑到車邊,掙扎著往上爬;槍俠已經開始搖車,車往前跑動。雙槍已經插回了槍套。他們必須趕快前進。這是他們惟一的機會。
可怕的手拍打著小車表面的金屬。男孩現在兩隻手都攥著槍俠的皮帶,他將臉緊緊地貼在槍俠的背上。
一群變異物跑到鐵軌上,它們臉上還是那種毫無思想、隨意而期待的表情。槍俠感到自己的腎上腺素急速升高;小車沿著軌道飛一般衝進黑暗中。他們以全速撞飛了四五個可憐的傢伙。它們就像腐爛的香蕉被人從柄上打掉那樣飛出去。
一個又一個不停地飛入無聲的黑暗中。
漫長的沉寂後,男孩抬起了臉,感受著車速形成的風。他仍心有餘悸,但忍不住想了解現在的狀況。槍彈的火光仍在他眼前晃動。他什麼都看不見,除了周圍的黑暗;什麼聲音也沒有,除了水流潺潺。
“它們不在了。”男孩說,突然害怕在黑暗中軌道就那麼到了盡頭,害怕那時他們被迫跳下車,跳入嶙峋亂石中摔傷。他坐過汽車;有一次他父親在新澤西州高速公路上車速達到九十英里,被警察攔了下來,警察假裝沒看到父親夾在駕照中的二十美元,給了他一張罰單。但是男孩從沒有過像現在這樣的坐車經歷,耳邊是狂風,眼前什麼也看不見,前後潛存的危險讓他心慌,水流的聲音就像一個人的笑聲——黑衣人的笑聲。槍俠的手臂就像發瘋了的人類工廠里的活塞。
“它們走了。”男孩小心地說,話還沒到嘴邊就讓風給捲走了,“你可以慢下來了。我們把它們甩遠了。”
但是槍俠沒有聽到。他們疾馳著駛入前方未知的黑暗。
11
接下去的三“天”中,風平浪靜,什麼也沒發生。
12
第三次休息後,他們繼續趕路,這一“天”他們不知道已走了多少路程,一半?四分之三?他們只知道自己並不疲憊,還能往前趕一段。突然小車顛簸了一下,仿佛有東西在車身下給了重重一錘;小車搖擺著,他們不由自主地傾向右邊,原來鐵軌改變了方向,轉向左方。
前方有亮光,雖然很微弱,但在已經習慣了的黑暗世界中突然看到光感覺非常奇異,就好像它是一種全新的元素,跟土、火、水或空氣完全不同。眼前的微光沒有任何顏色,但能被察覺到,[奇+書+網]因為他們無須再靠觸摸便能辨認面容輪廓。他們的視覺在適應了黑暗後對光亮特別敏感,在離光源至少五英里開外,他們便注意到了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