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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晃著他的頭;他瞪著她,眼裡是茫然但狂熱的閃光。“如果他走進這扇門”——她用手指點著門廳槍俠站著的陰影處——“你會當他面跟他決裂嗎?”
“以我母親的名義!”
“你相信耶穌永恆的愛嗎?”
他又開始抽泣。“你混——啊,我相信——”
“他寬恕你,瓊森。”
“讚美上帝!”瓊森說,仍然哽咽著。
“我知道他寬恕了你,正像我知道他會將那些不思悔改的罪人從他的宮殿裡趕出去,趕到世界盡頭黑暗的煉獄中去。”
“讚美上帝。”人群一起說,聲音精疲力竭但十分莊嚴。
“我知道,這個入侵者,這個撒旦,這個蒼蠅和蟒蛇的國王,會被趕出去,被擠碎……瓊森,如果你看到他,你會把他擠碎嗎?”
“會。讚美上帝!”瓊森抽泣著說,“用兩隻腳把他踩碎。”
“兄弟姐妹們,若你們看到他,會把他擠碎嗎?”
“會……”大家齊聲說。
“如果明天你們看到他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過?”
“讚美上帝……”
槍俠小心地走出教堂,朝村子走去。他清楚地聞到空氣中沙漠的氣味。差不多是時候向前走了。
差不多是時候了。
13
又躺到床上。
“她不會見你的。”愛麗說。她聽上去嚇呆了。“她從不見任何人。她只在星期天晚上出來嚇人。”
“她在這裡多久了?”
“十二年。也許兩年。你知道,時間這東西很怪。我們別談她了。”
“她從哪裡來?哪個方向?”
“我不知道。”她撒了個謊。
“愛麗?”
“我不知道!”
“愛麗?”
“好吧!好吧!她從沙漠邊界居民那裡來!從沙漠來!”
“我猜到了。”他稍稍放鬆了些。換句話說,從東南方來;正是他要前行的方向。那條他有時都能在天空中看到的路。他猜,女傳道士要來自比邊界居民遠得多的地方,甚至比沙漠還遠的地方。她怎麼走了那麼多路?靠一些仍然能動的老式機器?可能是火車?“她住在哪?”
她的聲音變了:“如果我告訴你,你會跟我做愛嗎?”
“不管你說不說,我都會和你做愛。但是我想知道。”
愛麗嘆了口氣,發出衰老的泛黃的聲音,就像翻著一本老書那樣。“她的房子在教堂後面的土丘上。一個小棚子。那裡,是過去真正的牧師住過的地方,後來他搬走了。夠了嗎?你滿意了?”
“不,還沒有。”他挪過去,壓到她的身上。
14
他感覺到,這是他在特岙的最後一天。
天邊露出一縷曙光,顏色難看得就像積著淤血的紫紅腫塊。愛麗像個幽靈似的在屋裡走動,她點上燈,把玉米餅放在平底鍋里煎,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昨晚,當她告訴他需要了解的一切後,他發瘋似地和她做愛。她感到這是分手的預兆,因此盡力地給予自己的全部,像個十六歲不知疲倦的姑娘,絕望地反抗著黎明的到來。但是早上起身後,她看上去如此蒼白憔悴,仿佛又快到絕經期了。
她一言不發地給他端來食物。他吃得很快,有節奏地咀嚼下咽,每咽一口就喝口熱咖啡把食物帶下去。愛麗走到酒吧門口,呆呆地看著天邊,看著那些沉默的,慢慢移動的大堆雲朵。
“我感覺今天會有不小的風沙。”
“我並不感到意外。”
“難道你對什麼事感到過意外嗎?”她譏諷道,轉過身看著他拿起帽子。他把帽子放在頭上,輕輕一拍,走過她身邊時微微擦到她。
“有時候。”他說。此後他只再見過一次活著的愛麗。
15
當他趕到希爾薇婭·匹茨頓住的棚子時,風死寂般地停住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等待。他在沙漠地帶住的時間已經夠長,憑他的經驗,他知道這種無風安靜的時間越長,風暴就會來得越猛烈。亮色的天穹古怪地罩在萬物之上。
棚子的門仿佛勞累得站不直了,門框上釘著個木製的大十字架。他敲敲門,等著。但是沒有響聲。他又敲了一陣。沒有回應。他往後退了幾步,套著靴子的右腳狠狠地把門踹開。門裡面的一個插銷迸開來,門撞在鋪著木板的牆上,發出的響聲嚇得老鼠們尖叫著四下逃竄。希爾薇婭·匹茨頓坐在廳里的一張巨大的鐵木做成的搖椅上,她那雙深色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汽燈的影子落在她的面頰上,形成一種說不清的顏色。她圍著個大披肩。搖椅發出輕微的吱嘎聲。
他們對視著,時間仿佛停止了。
“你永遠也趕不上他。”她說,“你走的是條邪路。”
“他到過你這裡。”槍俠說。
“還上了我的床。他跟我用他的語言說話。高等語。他——”
“他姦污了你。身體,思想,在任何一種意義上。”
她沒有變色。“你走的是條邪路,槍俠。你站在陰影里。昨天晚上你就站在聖地的陰影里。你以為我沒有看到?”
“為什麼他要治好諾特?”
“他是上帝的天使。這是他說的。”
“我希望他說這話時自己也笑了。”
她齜了齜牙,也許自己都不知道這看上去狂野可怕。“他告訴我你會跟著他。他告訴我該做些什麼。他還說你是個反基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