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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那個表情從你臉上抹去,傻小子。”
這讓他吃了一驚,但立即就按照柯特說的變了表情(當然,就像我們所有人一樣,他並不能看到自己表情的變化)。
柯特點點頭,輕聲說了一個詞:“等待。”
“什麼?”
柯特十分費力地慢慢吐出幾個字,這顯得他好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強調著:“放手讓這個字眼和這個神話先你而行。有人會死抱著它們不放。”他的目光掠過槍俠的肩頭,“也許那些人都是傻瓜。讓你的影子長出頭髮。讓它變成黑色。”他的笑容非常怪異。“若有足夠的時間,話語甚至會讓巫師著魔。你懂我的意思嗎,槍俠?”
“我想,我明白。”
“這是我對你最後的教誨,你會牢記嗎?”
槍俠站直了身子,沉思的表情已經預示了他成人後的樣子。他抬頭看著天空。天色變深了,呈現紫色。白日的熱氣慢慢消散,西邊傳來幾聲悶雷,暴雨將至。天邊,叉形的閃電戳刺著連綿山脈平靜的側影。再往遠處,升起的是鮮血的噴泉,那裡充滿著瘋狂。他覺得很疲憊,不僅僅是在肉體上。
他低頭看著柯特。“教練,今晚我會埋了我的獵鷹。晚些時候,我會到下城區,去告訴妓院裡那些等著你的人你今天來不了。也許,我會給其中一兩個些許安慰。”
柯特痛苦地張開嘴,他笑了。然後,他閉上眼,睡著了。
槍俠站起來,對他的同伴說:“找個擔架來,把他抬回屋裡。再找個護士。不,兩個護士。行嗎?”
他們只是怔怔地看著他,仿佛都被施了魔咒無法醒來。他們盯著羅蘭看,以為會看到他頭上火焰形成的花冠,或他身上任何魔術般的變化。
“兩個護士。”槍俠重複道,對著他們笑了。他們也對羅蘭微笑。但十分緊張。
“你這該死的賣馬的!”庫斯伯特突然大叫出來,咧嘴笑著,“你沒給我們留下一點肉,從骨頭上都挑不出來!”
“明天,世界也不會變得兩樣。”槍俠微笑著引用這句古老的格言。“阿蘭,你這個黃油屁股!快走!”
阿蘭趕忙去找擔架;托瑪斯和傑米一起去大廳的醫務室。
槍俠和庫斯伯特對視著。他們一直是最親密的朋友——確切地說,就他們各自不同的個性而言,他們已經達到了他們可能達到的最親密程度。伯特目光中掠過一絲沉思,槍俠想告訴他等一年或甚至是一年半後再挑戰教練,不然他會被送往西方戰場,但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沒說出口。他們一同經歷過種種艱險,槍俠不敢貿然說出這樣的話,他害怕自己臉上的任何表情都會被誤認為是傲慢。我也開始學會謀劃了,他想,有些不悅。他又想到馬藤,想到他的母親,這時他給了同伴一個狡猾的笑容。
我要成為第一個,他第一次有這麼明確的想法,其實以前也有過這個想法,但都被自己看成是痴心妄想。我就是第一個。
“我們走吧。”他提議。
“非常榮幸,槍俠!”庫斯伯特有些調侃地說。
他們離開了圍滿灌木的院子,從東端走出去;托瑪斯和傑米已經帶著護士回來了。她們穿著胸前有一抹紅色的白色紗羅長裙,看上去像鬼魂似的。
“要我幫你一起埋獵鷹嗎?”庫斯伯特關切地問。
“好,那太好了。伯特。”
然後,夜幕降臨,同時暴風雨開始襲擊;震耳欲聾的雷聲卷過天空,閃電帶著藍色的火焰沖洗了下城區彎曲的街道;被拴在圍欄旁的馬匹都低垂著頭,小股水流沿著它們的尾巴流下來。那時,槍俠正和一個女人睡在一起。
一切進行得很快,槍俠感覺很好。然後他們並排躺著,沒有說話。外面下起了冰雹,砸得屋頂窗戶砰砰作響,但一陣就過去了。樓下,其他屋子裡有人在用繁音拍子彈奏《嗨,裘德》。槍俠陷入了沉思。音樂聲停止了,屋裡非常安靜,只有冰雹拍打玻璃的聲音,就在他快睡著那一刻,他第一次想到也許他會是最後一個槍俠。
9
槍俠並沒有對傑克交待所有的細節,但也許男孩自己差不多能拼湊出整幅畫面。槍俠早就意識到這個男孩感覺極其敏銳,他和阿蘭非常相像。槍俠記得阿蘭擅長體察別人的感覺,會和別人有心靈感應,他們那時都說他有點靈氣。
“你睡著了?”槍俠問。
“沒有。”
“我告訴你的,你都懂嗎?”
“懂嗎?”男孩故作吃驚地嘲諷道,“懂嗎?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沒。”槍俠有些不悅。他從來沒跟任何人說起過他的成人儀式,因為他對那次挑戰心裡還存有疙瘩。當然,獵鷹是完全沒有爭議的武器,但畢竟這算是耍手段,而且是種背叛,是他許多背叛中的第一次。告訴我——我真的能把這個男孩扔到黑衣人手裡嗎?
“好吧。我懂。”男孩最後說,“那是場遊戲,對不對?成人是不是一直得玩遊戲?每件事都不得不成為另一種遊戲的藉口?有沒有男人是真正地成人了,而不只是從年齡上看是長大了?”
“你並不理解每件事。”槍俠說,努力克制著他慢慢升起的怒火,“你還只是個孩子。”
“當然。不過我知道我對你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呢?”槍俠問,聲音繃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