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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的是低等語,是廚房幫工和侍從們用的語言;他們能被允許在他人面前說槍俠的語言——高等語——的日子仍遙遙無期。“今天的天氣正適合練鷹。你能聞到暴雨的氣味嗎?這是——”
柯特突然舉起手中的籠子,把門抽開。鴿子飛出來,撲騰著翅膀,迅速地向自由的天空飛去。庫斯伯特拉開束鷹的皮帶,但是動作太慢,獵鷹已經迫不及待地飛起來,牽住它的皮帶讓它的起飛看上去非常笨拙。但大衛猛然抽動了一下翅膀又恢復了雄姿。它朝上疾飛,像顆子彈般迅猛,很快就飛到了鴿子的上方。
柯特走到男孩站著的地方,非常隨意地掄起他那巨大的拳頭朝庫斯伯特的耳際揮去。男孩倒在地上,儘管疼得齜牙咧嘴,卻一聲不吭。血從他耳朵里流出來,滴在草地上,在濃郁的綠色上顯得格外醒目。
“你太慢了,混帳。”他說。
庫斯伯特掙扎著站起來。“我請你原諒,柯特。只是因為我——”
柯特又揮了一拳,庫斯伯特再次倒下。血流得更快了。
“說高等語。”他緩緩地說。他的音調很平,但微微帶著些喝醉酒時的那種粗聲粗氣。“用文明的語言說你的懺悔詞,比你強上幾倍的人都願意捨棄生命來學這種語言。”
庫斯伯特又站起來。明亮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但他的嘴唇卻因憤怒緊緊地咬成了一條縫。
“我感到傷心。”庫斯伯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我忘記了父親的臉,而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拿起他的槍。”
“這就對了,小子。”柯特說,“你應該好好檢討自己做錯了什麼,用飢餓幫助你反省。罰你不吃晚餐。也沒有早餐。”
“看!”羅蘭叫起來,指著天空。
儘管鴿子振翅疾飛,獵鷹還是在它上頭。它滑翔了一會,完全展開的翅膀滑過幾乎靜止的空氣。突然它合起翅膀,像塊石頭那樣迅速下落。兩隻鳥的身體重疊起來,有一刻,羅蘭覺得自己看到了空中飄灑的血滴。獵鷹發出了勝利的鳴叫。鴿子拍打了幾下翅膀,扭曲起來,落在地上。羅蘭跑向獵物,把柯特和受罰的庫斯伯特甩在身後。
獵鷹落在獵物旁,得意地啄向鴿子豐滿的白色胸脯。幾根羽毛飄拂著慢慢地落下。
“大衛!”男孩叫道,向它扔了塊兔肉。獵鷹在兔肉落地前就接住了,往前伸了伸脖子和背部將肉咽了下去。羅蘭想給它拴上皮帶。
但獵鷹幾乎是下意識地快速飛起來,躲過羅蘭,從他手臂上扯下長長的一塊皮。然後,它又若無其事地回到它的食物旁。
羅蘭痛苦地叫出聲來,再一次試著拴上獵鷹。這回當大衛尖利的喙飛快地啄過來時,羅蘭用他的皮護手套捉住了它。他給獵鷹餵了塊肉,然後給它帶上頭罩。大衛馴服地跳上他的手腕。
羅蘭得意地站起來,獵鷹雄赳赳地站在他的臂彎上。
“這是怎麼回事,你能告訴我嗎?”柯特指著羅蘭血淋淋的前臂問。男孩站定了,準備迎接柯特的拳頭,他屏住呼吸以防自己忍不住叫出聲來。但是拳頭始終沒有落下來。
“它攻擊我。”羅蘭回答。
“你惹火了它。”柯特說,“獵鷹並不害怕你,孩子,而且獵鷹永遠也不會怕你。獵鷹是上帝的槍俠。”
羅蘭茫然地看著柯特。他不是個有想像力的男孩,如果柯特想打個充滿寓意的比方,那羅蘭肯定是琢磨不透的;此刻,他正納悶,他認為這是柯特說過的為數不多的幾句蠢話之一。
庫斯伯特走到他們身後,伸出舌頭朝柯特做怪樣,當然他站在柯特看不到的位置。羅蘭沒有笑,但向他會意地點點頭。
“回去吧。”柯特說,接過獵鷹。他轉過身,指著庫斯伯特說:“混小子,記得反省。還有你的齋戒,今晚和明早。”
“是。”庫斯伯特說,正式的語氣聽上去十分做作,“謝謝你,今天我受益匪淺。”
“你能學好。”柯特說,“但是你的老師一轉身,你的舌頭就又要犯老毛病從你那張笨嘴裡頭伸出來。希望有那麼一天,你和你的舌頭都能學會各守其位。”他又給了庫斯伯特一拳,這次拳頭結實地落在他的眉宇中間,羅蘭聽到一聲沉悶的敲擊聲,就像廚房幫工開啤酒桶時木錘子發出的聲音一樣。庫斯伯特仰面倒在草坪上,起初他的眼前一片金星,當視力恢復後,他眼冒怒火地瞪著柯特,他一貫的笑容不見了,而怨恨畢露無遺,眼睛中央就像鴿子的鮮血那樣紅。他點點頭,咧嘴笑了一下,這種讓人心寒的笑容羅蘭可從沒在同伴臉上看到過。
“那時,你才有希望。”柯特說,“當你認為你行了時,過來向我挑戰,混小子。”
“你怎麼知道的?”庫斯伯特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柯特轉向羅蘭,他的動作快得讓羅蘭差點朝後摔倒——那樣他們倆就都要躺在草地上,用他們的血來裝點這片綠色了。“我是從你這混小子的眼睛裡看出來的。”他說,“記住,庫斯伯特·奧古德。這是你今天的最後一課。”
庫斯伯特又點點頭,臉上再次浮現出那個可怕的笑容。“我感到傷心。”他說,“我忘了父親的臉——”
“別再說了。”柯特打斷他,對此已沒有興趣。他轉向羅蘭,說:“走吧。你們倆。如果我還得看你們兩個混小子的蠢臉,我會把內臟都吐出來,錯過我豐盛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