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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寧博士的臉立即漲得通紅。“你是說這是一次純文學性質的訪問?”他憤憤然問道。雷還沒有回答,曼寧便斷然對他說,洛威爾想愚弄他——和學院——為了好玩。如果雷想要研究撒旦的詩歌,他大可以去找撒旦。
雷穿過哈佛廣場,寒風在古老的建築物四周呼嘯著。他覺得自己其實也不清楚此行有何目的。就在這時,火警響了起來,似乎校園的每一個角落都傳來了叮叮聲。雷立即奔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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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俱樂部》第十一章(1)
霍姆斯,就著蠟燭的光亮,在用顯微鏡觀察昆蟲載玻片。
他彎腰透過透鏡凝視著一隻大蒼蠅,不斷調整著觀察對象。蒼蠅驚跳著、蠕動著,似乎對他這個觀察者惱怒不已。
不是。不是蒼蠅在跳。
顯微鏡的載玻片也顫抖起來。外面驟然響起一陣急暴的馬蹄聲,又猛然停了下來。霍姆斯衝到窗口一把拉開窗簾。一個穿著深藍色衣服的身材魁梧的警察向後仰著,在使盡吃奶力氣拼命拉緊韁繩,讓那匹烈性子灰斑色母馬停下來。
“是霍姆斯醫生嗎?”他從駕駛座上喊叫著,“您必須馬上跟我走。”
阿米莉亞走上前,問道:“溫德爾,這是怎麼一回事?”
霍姆斯沒有回答她的問話,氣喘吁吁地說:“米莉,送一封信到克雷吉府去,告訴他們有事情發生了,請他們在一個鐘頭後趕到街角來找我。”
天色陰暗,刮著冷颼颼的風,好像要下雨了。一輛馬車剛剛離開,另一輛疾馳而來停在剛空出來的地方。菲爾茲的四輪馬車到了。洛威爾猛然推開車廂門,連珠炮似的對霍姆斯夫人說了一通話,要她去把霍姆斯醫生給找回來。“我不曉得他上哪兒去了,真的,洛威爾先生。不過他是給警察帶走的。他讓我去克雷吉府送一封簡訊給你們,叫你們到街角會合。”
洛威爾看著馬車四周,茫然不知所措。查爾斯大街的拐角處,有兩個男孩子在分發傳單,高聲喊叫著,“傳單!傳單!請拿一份傳單。先生們,女士們。”
洛威爾將手插入便裝短上衣口袋,一股無名的恐懼緊緊攫住了他,他只覺得口乾舌燥。他從口袋裡抽出手來,手裡拿著一份傳單,這是他見到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和謝爾登在一起後在坎布里奇的商場裡別人給他的,他接過來便隨手塞在口袋。他在袖子上撫平傳單。“老天爺!”洛威爾的嘴唇顫抖著。
馬車突然在港口停了下來。一隻警用小船將霍姆斯載到了一個靜寂的海港小島,一座廢棄的城堡矗立在結實的花崗岩石上,城堡空蕩蕩的,連窗戶都沒有。走進迷宮般的堡壘後,醫生跟在警官後面從一排臉色慘白的警察前走過,穿過幾間雜亂的房間,鑽進一條冷冰冰的黑漆漆的石頭隧道,最後進入了一間挖空而成的儲藏室。
矮小的醫生絆了一下,差點兒跌倒。在儲藏室中央,在本來用來掛食鹽包或什麼袋裝儲備物的吊鉤上,懸吊著一個人,他的臉正對著他。更準確地說,那曾經是一張臉。鼻子被乾淨利索地一切為二,從鼻樑一直切割到長著鬍子的上嘴唇,兩旁的皮膚都交疊到一塊兒去了。一隻耳朵快要脫落似的垂懸在臉龐的一邊,垂懸的位置相當低,確切地說,將要擦到僵化成弓形的肩膀了。下巴下垂,嘴巴再也無法合攏,似乎時刻準備著講話;可是,黑色的污血從嘴巴流出來,說話是不成的了。一道血跡從嚴重下垂的下巴筆直伸到那個人的生殖器——這個器官,惟一剩下的可以據此確認這個畸形體的性別的東西,本身也被可怕地切成兩半,切割的準確就連醫生都難以置信。肌肉,神經,血管,一一被對半切開,刀法始終保持著解剖學上的協調,沒有絲毫令人喪氣的錯亂。兩隻手軟綿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上面包紮著被血液浸透的止血帶,血肉模糊,一團黑污。手已經不是手了。
過了一會兒,霍姆斯意識到了自己曾經見過這張被嚴重毀損的臉,再過了一會兒,從依然頑固地留存在下巴上的顯眼的酒窩,他辨認出了這個殘缺不全的遇害者。天哪!轉念間,霍姆斯覺得自己已是身心俱滅、死過一回了。
霍姆斯後退了一步,一腳踏進一團嘔吐物中,這是一個來此尋找避身處而頭一個見到這一場景的流浪漢所留下的。霍姆斯掙扎著走到近旁的椅子前跌坐下來,他的那個姿勢好像是要把所有這一切看個明白似的。他不由自主地喘息起來,沒有注意到他的腳旁有一件艷麗得叫人看了會心煩意亂的內衣,整整齊齊摺疊著放在褲子上,而地面上,散落著幾片紙。
他聽到有人叫他。原來是雷警官站在旁邊。房間裡的空氣似乎在發抖,房子裡的東西好像要翻倒了。霍姆斯掙扎著站了起來,頭暈眼花地向著雷搖頭。
醫生的哮喘發作了,那聲音聽了令人作嘔,不過這倒使他無意中站得離扭曲變形的屍體更近了。他剛剛想要離開,感覺到有一個什麼濕漉漉的東西輕輕碰觸了他的胳膊一下。感覺上是一隻手,其實呢,是一條血淋淋的包紮著止血帶的腿。霍姆斯沒有移開半步——他確信是這樣。他已經震驚得挪不動腳了。他祈禱自己是身在噩夢中,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