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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您身上偷一個銅板,教授。”巴基說道,他的手軟綿綿地垂著,洛威爾抓著的似乎是一塊濕抹布。“找不到回坎布里奇的路啦?”巴基以懷疑的目光看著霍姆斯,對於他們的造訪,他的語調比他的神態更能顯示出他的驚訝。
“說哪兒的話。”洛威爾說道,他取下禮帽,露出了高高的白淨腦門,“你不認識霍姆斯醫生?我們想跟你談談,如果你願意的話。”
巴基皺著眉頭推開房門,掛在門背釘子上的瓶瓶罐罐立即叮噹作響,似乎是在歡迎他們的到來。他的住房是一間地下室,一扇位置高於街道路面的半窗漏進一方日光。一股霉味從掛在各個角落裡的衣服上散發出來,在這個潮濕的房間裡,這些衣服恐怕永遠都干不透,巴基身上皺巴巴的西服也散發著霉味。洛威爾重新排列門背上掛著的瓶罐,好騰出地方來掛禮帽,巴基漫不經心地將書桌上的一疊紙塞進他的提包中,霍姆斯則在一個勁兒稱讚破裂的室內裝飾。
巴基提了一壺水放到壁爐鐵架上燒,很不禮貌地問道:“兩位先生來此有何貴幹呢?”
“我們來是希望得到你的幫助,巴基先生。”洛威爾說。
提著水壺斟茶的時候,巴基的臉上露出一副怪相,他的心情逐漸好起來了。“摻點什麼?”他指了指餐具櫃,那裡擺放著半打骯髒的平底無腳酒杯和三個有玻璃塞子的細頸酒瓶,上面分別貼著“朗姆酒”、“杜松子酒”和“威士忌”的標籤。
“清茶吧,謝謝。”霍姆斯說。洛威爾隨聲附和。
“噢,得啦!”巴基說,堅持給霍姆斯拿了一瓶酒。卻之不恭,霍姆斯只好滴了一兩滴威士忌到茶杯中,不料巴基託了托醫生的肘部。“新英格蘭的鬼天氣簡直要人命,醫生,”他說,“得時不時喝上一兩口,暖暖心窩子。”
巴基口稱自己喝茶,最終還是給自己斟上了滿滿一杯朗姆酒。洛威爾和霍姆斯挪過來兩把椅子,同時一眼就認出來這兩把椅子是他們以前坐過的。
“大學講堂里的椅子!”洛威爾說。
“哈佛欠我的決不只是兩把椅子,您說呢?”巴基以一種不自然的親切口吻說道。“除了那兒,我還能在其他地方找到令我如坐針氈的座椅嗎?哈佛人可以愛怎麼談論一神派信徒就怎麼談論,但他們將永遠是加爾文教徒——經受他們自己的苦難,也要經受他人的。跟我說說,你們是如何找到這兒的?我相信我是這兒方圓幾里之內惟一一個非都柏林人。”
洛威爾拿出一份《每日快報》,翻到GG版。其中的一則GG畫上了一個圓圈:
義大利紳士,畢業於帕多瓦大學,多才多藝。長期講授西班牙語和義大利語,經驗豐富。既可登門單獨教授,亦可至男生學校、女子學校授課。
證明人:尊敬的約翰·安德魯、朗費羅、哈佛大學教授洛威爾。
地址:布勞德街半月公寓2號。
看了GG,巴基暗自發笑。“我們義大利人的優點是不露鋒芒。在義大利,我們有一句諺語叫做‘酒好自然香,不用掛招牌。’但在美國,情況卻是‘In bocca chiusa non entran mosche’:嘴巴不張開,蒼蠅不進來。如果我不廣而告之,人們怎麼會曉得我有奇技可售,我又怎能指望他們來購買呢?所以我只好入鄉隨俗,張大嘴巴,自吹自擂。”
霍姆斯本想呷一口茶,見茶太濃便退縮了。“先生,約翰·安德魯是你的證明人嗎?”他問道。
“霍姆斯醫生,會有想學義大利語的學生呼籲州長來問候我嗎?我猜想,無論如何,從來都不會有人為此去找過洛威爾教授。”
洛威爾不情願地承認了這一點。他傾身靠向巴基的書桌,書桌上擺滿了研究但丁的著作和傳記,一本本攤開著,雜亂無章地堆放在一起。書桌上方掛著巴基已分居的妻子的小相,畫家筆下的柔和線條沖淡了她眼中的堅毅。
“好了,我該怎麼幫您呢,是像我以前需要您的幫助那樣嗎,教授?”巴基問道。
洛威爾從外套口袋裡又掏出一份報紙,翻到隆薩的畫像,“你認識這個人嗎,巴基先生?或者我應該說,你以前認識這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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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俱樂部》第九章(9)
巴基認出了顏色暗淡的報紙上那張沒有血色的面孔,陷入了深深的悲戚之中。過了片刻,他抬起頭來,憤憤然說道:“你認為我會認識這麼一個衣衫襤褸的白痴嗎?”
“聖十字大教堂的神父說你認識他。”洛威爾會意地說道。
巴基似乎嚇了一跳,他轉向霍姆斯,好像他被圍困了似的。
“我相信你在那兒借過一筆不小的款子,先生。”洛威爾說。
巴基羞愧得只好實話實說了。他看著地面,局促不安地傻笑著。“這就是美國神父,跟義大利的可不一樣。他們的錢袋比教皇本人的還要鼓。要是你處在我的境地,神父的臭錢聞著也是香的。”他一口喝光朗姆酒,把頭往後一仰,吹了一聲口哨,然後看了看報紙,說道:“這麼說來,你們是要打聽隆薩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