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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鬆開,意味深長地說,“天熱,我去洗個澡。”走向樓上臥室,背影的輪廓很健美。
小毓不安,又是渴望,又是慌亂。阿達是老闆,年紀輕輕有了產業,算是人才。許是對自己一見鍾情,剛來十天就升了她兩級。茶也喝了,戲也看了,走到這一步,仿佛註定。來此之前,彼此都知道會發生什麼。現在終於到了。
一個人靜坐。似乎能聽到樓上的水聲,沖洗著欲望。不經意又瞄到那面鏡,光影流轉,每換一個角度,就幻出各色彩光。只是隔得遠,再看不到任何異常。
是錯覺。她搖搖頭,望樓梯發呆。乳黃的燈光下,走出個蒸騰的身影,霧氣朦朧中,他顯得越發英俊。
“你去?”一件粉色絲綢睡衣,薄如蟬翼,從他手上流淌下來。
紅著臉,默不作聲,她逃到樓上。他跟在後面,在浴室外的床上,點一支煙。
手撫過肌膚,微微顫抖,在水中漸漸紅潤。一扇門板,暫時擋住熱剌剌的注視,她盡情凝看自己。這木板卻擋不了綺思。他躺下,不停地玩手上的打火機。點火,熄滅,再點,再熄。
出得門來,他猛地彈起坐定,兩人都不說話,對望數十秒。終於,他一個箭步,抱緊了她。
這一夜很快過去。
次日,阿達來接小毓,再見他,眉眼都更親切。在鄰里的艷羨中,坐上他的車,頓時覺得身份已與往日稍異。
辦公室里,除了阿達的秘書芬妮外,個個都對她加了恭敬。“毓姐,你的咖啡。”有人幫她沖咖啡,有人為她做跑腿,老闆娘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之後,去他的別墅就成了家常便飯。偶爾,仍看到那鏡里有人臉,哀怨到十分,卻也美得不似人間女子。一見到,她就心驚肉跳,於是自我解釋,只是因為心驚肉跳,這才產生幻覺。
直到有一天,發覺不對,她竟有了。得趕緊和他結婚,她對自己說,預備鄭重地和阿達談一次。
那夜,吃過晚飯,他照常說要去沖涼。她連忙阻止,說:“我有重要的事。”他停下來聽。
“我們什麼時候結婚?”他笑起來,擰她的臉:“你還年輕,想那麼遠的事幹什麼?”沒當回事,逕自又上樓去了。
她煩惱地坐在鏡前,唉,是她口氣不對,缺乏技巧,還是他沒責任心,只想玩玩?年輕?看鏡中容顏,分明已經不小,雖然,這泛黃的鏡,照不出皺紋。
是啊,沒有皺紋,仔細看了看,她仍美麗。而且,似乎越來越美,這鏡子化去她眉角的愁,眼裡的憂。一點點變化,漸漸已不像本來面目,只是不自知。她越看越愛,全副精神都投在鏡里,捨不得移開視線。卻原來,自己如此美麗,不輸絕色佳人。
就在此刻,奇事發生。她眼前大亮,亮到睜不開眼,轟然一記,腦中就覺一空。然後,黑漆漆的,居然什麼也看不見了。
鏡鬼·鬼鏡(2)
她拼命甩頭,拼命張眼,看見一副奇景。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叉腰站在面前。
“你是誰?”天哪,她發不出聲!再看,不由得毛骨悚然。她居然看見面前是一張餐桌,旁邊是沙發,再那頭是頂天的裝飾牆,那麼——鏡子呢?
她看來看去,找不到那面鏡子。身後,小毓想,我身後面是什麼?回頭,可惜什麼也看
不到,漆黑一片。
那個自己,笑眯眯地湊上臉來,眼中有一絲狡黠。左看右看,十分滿意,仿佛對面的她,是面鏡子。醒悟到自己在鏡子裡時,小毓嚇得魂飛魄散。是啊,為什麼看不見手腳,看不見其他!她的身體,已經被別人借去,只剩靈魂,困在一面鏡子裡。
“我看了你很久,現在,輪到我享受了。”那個靈魂嘿嘿冷笑,擺出合度的微笑等待阿達,再不與她說話。
小毓想,這是誰?鬼怪嗎?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竟能把自己吸進來?難道自己也成了鬼?
來不及思考,阿達已經下來,親吻那個人。那人喜滋滋攙他上樓,臨走,拋個媚眼給她,讓她背過氣去。
半夜,那個人悄悄下樓,孤魂般在屋裡飄。取了杯牛奶,汩汩喝了幾口,黑亮的眸子定定射來。她看到熟悉的容顏,不熟悉的目光,竟在鏡里瑟瑟發抖。只是那人沒有走近,朝她這個方向怪笑了兩聲後,走了。
次日,阿達始終沒有下樓。下午三點,大門的把手轉動,芬妮的頭探了進來。
“阿達,你在家嗎?”芬妮躡手躡腳上了樓。隨後一聲尖叫。
過了很長的時間,她看見芬妮扶著阿達,一步步走下樓。阿達赤裸的身上,全是血痕,手腳也有被綁過的淤痕。
“我還以為你死了,原來你喜歡這個。”芬妮臉色難看。
“該死的小毓,居然真打!”他憤憤,“還塞住我的口。”“別說了!誰要你愛惹狐狸精?”芬妮用嘴堵住他的。
他一把推開:“老子痛死了,快拿藥膏來!”小毓的心忽然涼了,對後來的親熱已無動於衷。只是不停地想,那個在她軀殼裡的鬼是誰?是否,也是他曾經的過客?
接下來的日子,恐怖、新奇、無聊。小毓不得不接受恐怖的事實,她的確被鎖在鏡子裡,無法脫身。但也有新鮮事給她瞧,譬如,阿達的衣服一個月送洗一次,喜歡赤身在家裡走,吃早餐時給五、六個女人打電話。哼,五、六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