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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有吃煩了的這一天。依舊是他的生日,依舊是阿欣親手煮的肉醬面,依舊是那樣翠綠的菜葉,絳紅的肉滷汁,雪白的麵條,那樣的細瓷碗,他卻沒有吃,而是在碗邊放了一份離婚協議書。
“你……們,多久了?”阿欣顫抖著問。
“快一年了,”他坦然地對她講:“她已經懷孕了。”
“你……愛他嗎?”阿欣掩住臉坐下,淚水大滴打滴地落。
他依舊坦然:“愛。”說著拿起了外衣。
可口的故事(2)
阿欣攔住了他,臉上滿是求懇:“這就走嗎?為什麼不吃了面再走?烤箱裡……還有你最愛吃的甜鹹酥餅,還有……對不起,是因為我沒能給你生個孩子嗎?”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完全是的,我也講不清楚。總之我很愛她,她很吸引我,而你……”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然說:“你只會在廚房裡燒菜。面不吃了,她訂了蛋糕,跟朋友們等著我呢,她為我辦了生日晚會。”於是他走了,留下一棟空蕩蕩的房子,和阿欣
。
一直到正式離婚,阿欣始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的收拾著,聽著,完成了所有的程序。他慷慨地將房子留給她,還有一筆錢,阿欣居然不要錢,她說她有這間房子和他們曾經共同擁有過的東西,就足夠了,她說她自己養的起自己。說這話時,阿欣的眼中突然掠過一縷憤怒,隨即淹沒在淚光里。
往事的回憶讓他感覺很鬱悶,使得這一天都顯得人無精打采,中午在餐廳要了份豬排,做的味道差極了,他一邊費力切割一邊詛咒這該死的廚師,考慮是否把他們的經理叫過來。
這時手機響了,傳來她甜蜜的聲音:“親愛的老公,我去媽家裡接寶寶,吃了晚飯才回去,你自己在外面吃東西吧,記住,不要跟人亂喝酒喔。”他無所謂的應了一聲,關掉手機。
習慣了,回不回去還不都一樣,這幾年不是義大利通心粉,就是韓國烤肉,整天在外面下館子或者叫到家裡來。只有一次她心血來潮要學做奶油煎餅,還搞得整個房間烏煙瘴氣,最後餅煎得像焦炭,沒一塊成個樣子。
但是,就這麼一個不會過日子的女人,卻漂亮,嫵媚,走出門去,她時尚大方,亮麗奪人,沒有人會想到她會把家裡搞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每天回家都嘟囔著同一句話:“我的拖鞋呢?拖鞋呢?”她只記得拖鞋昨天丟在床底下,卻不看鐘點工已經把它放在了門廊邊。而且,她還為他生了個兒子。
繼續對付著這盤味同嚼蠟的豬排,他看看四周一邊談笑一邊吃的其他客人,也有人在吃豬排,看那表情味道並不壞呀,侍者在遠處對他微笑,他是這裡的常客,這裡又不是什么小飯館路邊攤,沒有道理故意給他端壞的飯菜呀,難道——是自己失去了味覺?失去了食慾?
以前阿欣也做過豬排,裹上麵粉雞蛋糊在熱油里炸的黃脆,然後撒上椒鹽,外焦里嫩,想著,他的口舌不禁生津。今晚去哪裡對付一頓呢?中午沒好好吃飯,晚上不能再勉強了,晚上……他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想見見阿欣,想——吃她燒的菜,這個念頭讓他一陣興奮。
他還想阿欣一定不會把他拒之門外,她那麼善良,那麼軟弱,那麼愛他,說不定會為他的突然造訪而激動的哭了起來。然後是怎樣的對他又怨又嗔,他自己又是怎樣的報歉加撫慰,甚至可以這樣對她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你雖然不一定是我最愛的,但你絕對是我生命中最好的女人!”聽了這句話,阿欣一定是感激涕零,心甘情願地為他燒出一桌美味佳肴。
就這樣,他興奮的想著,腦子裡已擬定好了菜單,幾乎是吹著口哨離開了餐廳。
這一下午過的簡直太漫長了,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濃咖啡,提醒自己要平靜一點,不知不覺的,好像又回到了當初約會的時候。
好容易盼到下班,他耐心的坐在那裡,等著其他職員們一一走盡。秘書最後一個整理完畢,站起身很熱情的問:“經理,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他連忙擺了擺手:“不,沒事了,你走吧,我等……董事長一個電話。”後一句好像在解釋,不免有點做賊心虛。
終於只剩下他自己了,他從衣袋裡取出一把小牛角梳,將頭髮梳理了兩下,慢悠悠的走出公司,開車向老房子駛去。
那房子是他父母留下的,後來留給了阿欣,座落在遠離市中心的老城區里,巷子的最深處。儘管他好幾年沒來了,但這地方他太熟悉了,青石板鋪的路,昏黃的路燈,兩邊的小鋪,賣茶葉蛋的小攤子,都還在。他把車停在開闊處,順便走進花店裡買了一支玫瑰花,然後踱著步子向那老房子走去。門牌號他閉著眼睛都能數到的。
可口的故事(3)
家家都亮著燈,鍋勺翻動的聲音把飯菜香濃濃的送出來,他嗅著,依稀能分辨出這是辣子雞,那是燒帶魚,跟他住的高檔住宅區與那沒有煙火氣的大房子相比,他感覺到一種微妙的回家般的溫暖,幾乎是貪婪的呼吸了一路,腹中更加飢腸轆轆了。他百感交集的想:原來吃飯,就是家的感覺,怎麼以前從沒有意識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