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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車夫說:“今晚你早到了,我的朋友。”
車夫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那位英國先生很著急。”
陌生人接著說:“我想,是因為你希望他繼續趕往布科維納吧。你唬不了我,朋友,我知道得太多了,加上我的馬也跑得快。”他邊說邊笑。燈光下,他嘴唇的線條十分剛硬,嘴唇很紅,牙齒很尖,好似象牙般潔白。
這時,車裡有一個人向另一個人低聲嘀咕了一句話,這句話來自布爾格爾寫的“勒諾”中的一句詩:“死神飛馳如電。”
很顯然,陌生人聽到了這句話。他抬起頭詭異地笑了笑。那個乘客慌忙側過臉,同時伸出兩根手指,開始在胸前划起十字。
“把那位先生的行李遞給我!”陌生人說道。
我的包很快就被遞到他的馬車上。我從車上下來,他的馬車就停在我們旁邊,他扶了我一把。他抓住我胳膊的手就像鉗子一樣,他的力氣一定大得驚人。然後他一言不發,一甩韁繩,馬跑了起來,我們朝關口後面漆黑的路上繼續前行。
我回頭張望,看見後面那輛馬車的馬匹在車燈下吐著白氣,而車上那些旅客還在不停地劃著名十字。這時,他們的車夫揚起鞭子,吆喝了一聲,朝著布科維納方向駛去了。當他們的影子被黑暗吞沒的時候,一陣奇怪的涼意向我襲來,隨即是一種莫名的孤獨感。
這時候,一件斗篷搭到我的肩上,我的膝蓋上也蓋上了毛毯,趕車人用一口流利的德語對我說:“晚上很冷,先生,我的主人伯爵先生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您,座位下有一小瓶梅子白蘭地,如果您需要的話,請隨便。”
我沒有拿出來喝,不過想想有酒放在那裡,還是覺得舒坦一些。其實我感到有一種奇怪的、而且不止是一點點的恐懼。我想我要是還有別的什麼選擇的話,我是決不會選擇在黑夜中進行這趟前途未卜的旅程的。
馬車一直拼命地向前奔跑,然後我們轉了一個角度很大的彎,朝另一條筆直的路駛去。我感覺我們似乎在原地兜圈子。於是我試著記住一些明顯的記號,結果證實了我的猜測。我原本想問一問他用意何在,但是我卻實在害怕開口。我想,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即使他真的是在故意拖延時間的話,我的抗議也於事無補。
馬車就這樣跑了一圈又一圈,我好奇地想知道我們到底走了多長時間。於是我劃亮一根火柴看了一下表,再過幾分鐘就是午夜時分了。我心中一驚。我這兩天的經歷都在不斷加強我對午夜幽靈傳說的印象。我焦躁地等待著。
這時,從離山路很遠的某個農舍傳來一聲狗叫。這是一種悠長的哀號聲,好像充滿了恐懼。隨後又有其他的狗跟著叫了起來。似乎只要藉助風的傳送,一旦一隻狗叫起來,不管它在何處,總能喚起別的狗加入嚎叫的行列,最後就能傳遍全國。
那隻狗一叫,馬立刻撂起了蹶子,不過當趕車人輕輕地跟它們耳語了些什麼後,它們又逐漸平靜下來,但它們還在顫抖,並且冒著汗,就像受驚狂奔後的情形一樣。不久,從路兩旁的遠山深處傳來狼群的嚎叫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悽厲。我和馬都嚇壞了,我差點想跳下馬車逃走,而那些馬又一次揚起了前蹄,然後向前猛衝。趕車人竭力用韁繩勒住它們。
過了一會兒,我已經有些適應了這種狼嚎,馬匹好像也安靜了下來。趕車人跳下去站到馬的前面。他安撫著這些馬,輕聲在它們耳邊咕噥著什麼,就像我以前看過馴馬師也是這樣做的一樣。這一招好像很有效,在他的安撫之下,這些馬變得非常溫順馴服,雖然還是有一點驚魂未定。
趕車人隨後又回到座位上,抖了抖手中的韁繩,馬車又快速地行駛起來。之前我們一直沿著關口的一邊走,現在,趕車人突然把馬車朝右方的一條小道拐過去。很快我們便開始穿越一片茂林,樹枝在路上方彎成一片拱頂,我們就像在穿隧道一樣。
然後,路的兩旁又變成突兀的岩石,緊緊地壓迫著我們。儘管有岩石擋著,但我們仍然可以聽到從岩縫裡鑽出來的呼嘯的風聲,還可以聽到馬車和樹枝劈啪作響的撞擊聲。氣溫越來越低,天空開始下起粉狀的細雪,不一會兒,我們及周圍的世界都披上了一層銀裝。
刺骨的風中仍然傳來狗的陣陣嚎叫,但是聲音已經變得越來越微弱。但狼的嚎叫聲卻越來越近,仿佛隱藏在我們周圍的各個地方。一種強烈的恐懼襲上心頭,我想馬肯定也跟我一樣。而那個趕車的卻好像完全不受影響,他不時地扭頭左右觀察,像是在黑暗中找尋什麼,但我什麼也看不到。
突然,我看見道路左方閃爍著一團藍色的火苗,趕車人也看到了,他立刻停住馬,跳到地上,隨即消失在黑暗中。而狼的嚎叫聲越來越近,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正當我遲疑之際,他又出現在我面前,一言不發地坐回他的位置,馬車又一次跑動起來。
我想我一定是睡著了,然後不斷地做著相同的夢,因為這樣的情形不斷地重複出現。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的確像一場可怕的噩夢。
有一次藍色的火苗離我們非常近,我甚至可以看到趕車人的動作。他快速朝那兒走去,火苗很弱,周圍並沒有被火照亮。他找了一些石頭,把它們堆成一堆。這時,我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幅詭異的景象,當他站在我跟火苗之間時,他的身體似乎是透明的,因為我能夠看到他身後搖曳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