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我震驚之極,但這種景象稍縱即逝,我想可能是在黑暗中產生的一種錯覺吧。不久,藍火不見了,我們又一次在黑暗中前行,狼的嚎叫聲依然在我們四周迴蕩,它們好像始終圍成一個圈子在跟著我們跑。
最後,趕車人又一次下車,走得比以往都遠。在他消失的那一段時間,馬抖得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厲害,它們不斷地喘氣,同時發出驚駭的嘶聲。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因為這時候狼已經停止了嚎叫。
但就在此時,頭頂的月亮忽然穿破了烏黑的雲層,從後面長滿松樹的懸崖頂上探出頭來。借著月光,我看見我們四周都是狼:白色的獠牙,長長的紅舌頭耷拉著,粗壯有力的四肢,還有濃密的毛。
要知道,狼群在冷眼相向、一聲不吭的時候比它們嚎叫的時候要恐怖千百倍。我這時幾乎要嚇暈了。只有當一個人在親身經歷這種恐怖後,才能夠體會得出來這種感受。突然,狼群開始瘋狂地嚎叫起來,月光似乎對它們產生了某種影響。馬變得安靜起來,它們的眼睛帶著無助的悲哀四處張望著,但是恐怖的包圍圈漸漸進逼,馬只能原地踏步。
我大聲呼喚駕車人,對我來說,惟一的辦法就是設法突破這個包圍圈,把他接進來。我大叫著,不停地敲打車篷的一邊,我希望這些聲音可以嚇唬這邊的狼,然後找機會把車夫接進來。我也不清楚他是如何突然出現的,我只是聽到他威猛的呼喝聲。當我順著聲音看過去的時候,他正站在路的中央。他揮動著長長的雙臂,就好像是在撥開一些無形的障礙物,狼群慢慢地後退,越退越遠,然後停了下來。這時候,一片濃雲遮住了月亮,霎時間,我們又陷入一片黑暗。
這時,我看見駕車人爬上了馬車,狼群消失了。對我而言,這種致命的恐懼是那麼的奇特和不可思議,我已經無法再說話或者動彈了。滾滾的烏雲遮擋住月亮,我們一直在漆黑的夜裡前行。除了偶爾會走一段下坡路以外,我們幾乎一直是在向上攀行。
突然,我意識到趕車人勒馬停了車,我們已經到了一個破敗的城堡的場院裡了。在這個大城堡中,所有的窗戶都黑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而殘破不堪的城垛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凸凹不平的曲線。
喬納森·哈克爾的日記——續
5月5日
我想我肯定是睡著了,要是我完全清醒的話,就不可能忽略前面有這麼顯眼的地方。這個庭院在陰影中看起來很大,院子裡有好幾個拱門,而拱門下面有幾條黝黑的小道通向外面。
我不知道這個院子在白天看起來怎麼樣,也許實際上並沒有晚上看上去那樣大。當馬車停下來的時候,趕車人跳下車,伸手扶我下車。我再次感受到從他的臂膀傳遞過來的驚人力量。他的手就像一把鋼鉗,只要他願意,他完全可以捏碎我的骨頭。
他取下我的行李,把它擱在我腳邊,我的旁邊是一扇大門。門已經很舊了,上面釘滿了大鐵釘,門鑲在由巨石製成的門道里。即便光線昏暗,我也能夠看出那是由一整塊石頭切割而成的。但它久經歲月和風雨的侵蝕,已經變得陳舊不堪。
這時,趕車人又跳上了馬車,搖起了韁繩,馬匹邁開四蹄,從一個昏暗的出口駛出去,消失不見了。
我愣愣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我找不到門鈴或者門環之類的東西。面前是斑駁的厚牆和漆黑的窗戶,我想,在這種地方,即使大喊大叫,聲音恐怕也傳不進去。我仿佛已經經過了漫長的等待,此時不禁又疑又怕。這到底是什麼地方?裡面又住著什麼人?我正被牽扯進什麼樣的冒險中?
我只不過是律師行的助理,被派到這裡向一個外國客戶解釋一些有關倫敦房產的收購事宜,難道我就非得把這一切當做是家常便飯來承受嗎?律師行的職員!米娜可不喜歡這個稱呼!
出發之前我得到消息說,我的律師資格考試通過了,我現在已經是一名職業律師了!
我揉了揉眼睛,然後掐了自己一把,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這一切真的像噩夢一樣,我多麼希望自己能猛然驚醒過來,然後發現自己原來正躺在家裡的床上,而曙光正透過窗欞照射進房間。就像我以前工作過於勞累的時候,第二天早上就會這樣。
但是這次,我被掐得很疼,而我的眼睛也沒有欺騙我。我沒有在做夢,我的確身處喀爾巴阡。現在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忍耐,然後等待黎明的到來。
就在我這麼打定主意的時候,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從大門後面傳了過來。門縫裡透出一絲亮光,隨後聽到一陣嘩啦啦的鐵鏈聲和拔門閂的喀嚓聲,最後是很刺耳的開鎖聲,顯然這鎖很長時間沒有被開啟過了。
大門打開了。裡面站著一個高個老人,一把長長的白鬍鬚修剪得很整齊。他全身上下一襲黑衣,看不到其他的雜色。
老人手裡拿著一盞老式的銀燈——沒有透氣孔和燈罩之類的那種燭燈,在門打開的那一剎那,火苗抖動起來,它四周投射出的陰影也跟著晃動起來。老人用右手非常禮貌地示意我進來,他的英語說得很好,但說話的腔調很奇怪,“歡迎光臨寒舍!請您不必拘束。”
他並沒有想要走過來迎接我的樣子,而是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那裡,好像他那個歡迎的手勢突然就把他定格成了石像一樣。然而,就在我跨進門檻的那一瞬間,他主動向前跨了一步,然後伸出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力量太大,簡直把我的手握得生疼。而且他的手冰冷冰冷的,倒更像是死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