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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極了,馬上爬回了床上,用衣服蒙住了自己的頭,並且用手指堵住了耳朵。我當時一點睡意都沒有,我覺得是這樣。但是我最後肯定是睡著了,因為,除了夢之外,我後來什麼都不記得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喬納森來叫醒我為止。我覺得我費了一會兒工夫才意識到我身處何處,並且認出是喬納森在彎腰叫我。
那個夢很特別,是一種典型的夢境和現實相互交錯延伸的夢。我想當時我是睡著了,並且在等著喬納森回來。我很為他擔心,同時感到全身無力。我的腳、頭以及意識都很麻木,所以一點也動彈不得。我睡得很不安分,而且腦子還在想著什麼事。
然後,我逐漸感覺周圍的空氣又重又陰又冷。我把頭上的衣服拿下來,然後吃驚地發現周圍都是霧蒙蒙的。我為喬納森留著的那盞煤氣燈也被關小了,只剩下微弱的紅火苗在迷霧裡搖曳。霧明顯的越變越厚,而且都湧入房間。我記得在我上床之前已經把窗戶關上了。我本應該起身確認一下,但是我的四肢像灌了鉛一樣,而且我的意識也仿佛不由我控制了。於是我只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忍受著。
我閉上了眼睛,但仍然可以透過眼皮往外看(這是一種多麼奇妙的夢境方式啊,想像起來也非常方便)。霧越來越濃,我現在可以看到它們是如何湧進來的。它們看上去像煙或者是像沸水形成的水蒸氣。它們不是從窗戶里湧進來的,而是從門縫裡擠進來的。這些霧向房間中央聚集,越來越厚,最後形成一個類似雲柱的東西,穿過雲柱的頂端,我可以看到有紅色的亮光在閃爍,就像一隻紅色的眼睛。
雲柱開始在房間裡打旋,我腦子裡也開始天旋地轉起來,只有一句《聖經》里的話在耳邊繚繞:“白天雲柱,晚上火柱”。難道真的是上帝在睡夢中給我的啟示嗎?但這個柱子實際上是雲柱和火柱的組合,因為我突發奇想覺得那個紅眼睛般的亮光就像是火一樣。
看著看著,紅光分開了,就像兩隻紅眼睛穿過迷霧看著我,它使我想起了以前露茜告訴我的景象,就是她在懸崖上出神時,看到太陽的餘暉在聖瑪麗教堂玻璃窗上的反光。突然,我想到一個場景把我嚇壞了,我想起了喬納森曾見過的那三個可怕的女人從月光下的灰塵中現身的事情!
我想我一定是在夢裡昏過去了,因為突然一切都變得漆黑一片。我最後的意識是看到一張鐵青的臉穿過迷霧向我靠近。我必須要小心這些夢,如果這些夢太多的話,會摧毀我的理智。我應該找范·黑爾辛醫生或者謝瓦爾德醫生去開點藥,好讓我安心睡覺,只不過我害怕驚擾他們,讓他們為我擔心。今晚我要努力爭取自然入睡,如果還不能,那麼明晚再去找他們要點三氯乙醛。吃一次沒有什麼副作用,而且有很好的催眠作用。我昨晚雖然是睡著了,但卻比沒有睡覺更讓我感到疲憊。
10月2日,晚上十點
昨晚我睡著了,但沒有做夢。我肯定睡得很香,因為喬納森上床時都沒有把我吵醒。但是睡眠並沒有讓我精力恢復,因為我今天感覺特別虛弱和沒精神。我昨天一整天都在試著讀書,或者躺著打瞌睡。下午的時候,倫菲爾德先生要求見我。可憐的人,他真的很和善,而且當我離開的時候,他吻了我的手,並求上帝保佑我。這真讓我有點感動。我現在想起他的時候,忍不住哭了。
這是另一種軟弱的表現,我一定要小心才對。要是喬納森知道我這兩天一直在哭的話,一定會很難受。他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直到晚飯時才回來。他們回來的時候一臉疲憊。我儘量想法活躍氣氛,我想這樣對自己也有好處,我就可以暫時忘掉自己有多累。
晚飯後,他們讓我上床睡覺,然後告訴我他們要一起出去抽菸,但我知道他們實際是要交流白天所做的事情。我從喬納森的神情舉止中可以看出來,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我並不困,所以,在他們出門以前,我請求謝瓦爾德醫生給我開一點鎮靜劑,因為前一天晚上自己睡得很不好。他很和氣地立刻為我開了一劑安眠藥。他告訴我這些藥沒有傷害作用,因為藥性很溫和……
我已經吃了藥,現在就等著睡了,但是現在睡意還未濃。我希望我沒做錯什麼。因為當睡意終於來臨的時候,我產生了一種新的恐懼感:我覺得我剝奪了自己保持清醒的力量是幹了一件傻事。我可能需要清醒。
我就要睡著了。晚安。
喬納森·哈克爾的日記
10月1日傍晚
我找到了托馬斯,他的家住在貝斯諾格林。但是不幸的是,他當時的狀態已經記不起任何東西了。他為了招待我,特地備了酒,結果他自己卻喝過了頭。
不過,我還是從他妻子——一個看上去挺正派的女人——那裡了解到,他只是斯莫里特的助手,而斯莫里特才是兩個具體的負責人之一。
於是,我趕馬車前往沃爾沃斯,最後在約瑟夫·斯莫里特先生的家裡找到了他本人,當時他穿著短袖衫正在吃夜宵。
斯莫里特是個體面、聰明的人,而且是一個善良、可靠的工人,戴著自製的帽子。他記得所有關於那些箱子的事。當時,他從褲子的屁股口袋裡拿出一個已經卷了角的筆記本,上面用粗重的鉛筆記下的一些文字符號,字跡已經被擦得有些模糊了。他從這本筆記本里查到了這些箱子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