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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下午、一個晚上,母親歐陽英都不吃不喝,也不笑不哭不說話。第二天,她便由奶奶和幾個同事陪著到了法庭,在離婚判決書上簽了字,放下筆,她就昏了過去。
母親歐陽英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出院後便徹底瘋了,善良的奶奶不忍心把她一個人孤獨地留在精神病院,於是,將她接回了家。
4
開始,母親歐陽英瘋得還不怎麼厲害,她只是每天早上搬個小凳子,靜靜地坐在奶奶家門前,久久地看著一處地方,痴痴傻傻地笑著。
鎮上一幫不懂事的孩子們,有事沒事的總喜歡圍在奶奶家門前,笑著、大叫著:“瘋子,瘋子,快看瘋子。……”
而過早地懂得世態炎涼的馮焰欣,總是用小小的身軀護著母親歐陽英,拼力驅趕著那幫孩子們。那些小傢伙們卻撿起小石子向馮焰欣沒頭沒腦地投擲著:“瘋子,你是瘋子的孩子,你就是小瘋子。”
這時,幼小的馮焰欣卻倔強地強忍著淚水,站在那兒不躲也不閃。直到奶奶憤怒地衝出家門,將那幫不懂事的孩子們趕走。那幫孩子才笑著、鬧著,一鬨而散。
漸漸地,母親歐陽英的瘋病越來越重,除了馮焰欣和奶奶之外,她對其他人都具有了一定的攻擊性。無奈的奶奶只好請人在歐陽英房門上焊了道鐵門,將她終日鎖在了房中。
隨著時日的增加,母親歐陽英房內傳出陣陣中人慾嘔的惡臭,她變得蓬頭垢面、形容枯槁,每天都扒在鐵門上,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瘋狂的眼睛窺看著外面。
一天,馮焰欣趁著母親歐陽英還在熟睡中,迅速將飯菜放在鐵門前的地上,轉身就走。
此時的歐陽英翻身從床上坐起,動作迅捷得象一條蜥蜴一樣,爬行到鐵門前,她左歪歪頭,右歪歪頭,突然,伸出一雙髒兮兮的、鳥爪樣的手,用一種尖利的聲音高叫著:“欣欣,欣欣,到媽媽這兒來。來啊,快來啊。”
馮焰欣緩慢地轉過身,她一時分辨不出,母親究竟是瘋的,還是好了,她站在原地想了好久,然後,在母親渴望的眼神中,猶疑地一步一步向鐵門走近。
母親歐陽英眼中流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等到馮焰欣靠近鐵門,她一把抱住馮焰欣,將她壓在鐵門上,沒輕沒重地緊箍著。
母親歐陽英用血紅的、鼓凸的雙眼瞪視著馮焰欣,一邊還語無倫次地喃喃著:“我的女兒……你那沒良心的……我苦命的女兒……狐狸精……畜生……”
母親突然的瘋狂舉動,讓幼小的馮焰欣感到又驚又怕,被鐵門硌得生疼的她痛呼著:“媽媽,不要,媽媽,你——奶奶,奶奶,救命啊!救命啊!”
聽到呼救的奶奶從廚房衝出來,拼盡了全力,才將馮焰欣從歐陽英的手中拖出來。失去了馮焰欣的歐陽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搶地、滿地打滾,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此後,母親歐陽英瘋得更厲害了,連馮焰欣和奶奶都認不出來了。每天晚上,母親歐陽英都會搖晃著鐵門,長久地對著門外象厲鬼般地尖叫,特別是在雷電交加的雨夜,她總是用頭猛烈地撞擊著鐵門,不時將鳥爪般的雙手插進纏結的亂發中,伴著“嘭嘭”的撞擊聲撕心裂肺地慘叫著。
“奶奶,我、我怕。”每當夜幕降臨,年幼的馮焰欣都會蜷曲在奶奶懷裡,雙手捂著耳朵,瞪著驚恐的大眼睛死死盯著母親歐陽英的房間。
“別怕,她是你媽媽啊。唉——”奶奶眼中流下渾濁的老淚,撫摸著馮焰欣的頭,嘴裡輕輕哼著搖籃曲,直到馮焰欣腮邊掛著晶瑩的淚珠,沉沉睡去。
深夜,馮焰欣獨自走在小鎮濕漉漉的石板路上,天空中飄灑著冰冷的雨滴。
四周靜得只剩下馮焰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和她沉重的呼吸聲。
馮焰欣覺得好累好累,她一抬頭,卻發現站在自己原來的家門口,門開著。
屋子裡黑黢黢的,馮焰欣不知被什麼力量驅使著,一步步走進黑暗。
似乎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屋子裡一下子變得燈火通明。
面目猙獰的父親惡狠狠地甩開母親,仿佛看不到門口的馮焰欣,一陣風似的衝出門口。
母親嚶嚶地哭著,血水和著淚水在面頰上象一道道裂痕般地綻開。
一個裊裊婷婷的女子,象從母親身後長出來一樣走到馮焰欣面前。
沒有臉?!
她怎麼會沒有臉?
這個女子徒然間變成了一隻毛茸茸的狐狸,綠瑩瑩的一對小眼睛陰陰地盯著馮焰欣,裂到耳根的嘴角漾出一抹詭異的笑,齜出滿嘴尖細的、白森森的牙齒,猛地向馮焰欣撲來……
狐狸?!
狐狸怎麼又變成了媽媽?
只見母親懸浮在半空中,紛亂纏結的長髮無風自動,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圓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皸裂的嘴唇半開半合,“嘿嘿”地慘笑著,一雙血跡斑斑的利爪緩緩地向著馮焰欣的咽喉伸過來……
“啊——”架子床“吱吱咯咯”地搖晃著,月光下,馮焰欣喘著粗氣坐在床上,只覺得背上涼颼颼的,伸手一摸,衣服早已被冷汗汗透了。
奶奶披著衣服,蹣跚著跑進馮焰欣房裡,拉亮燈,將嚇得臉色煞白的馮焰欣整個摟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