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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是什麼拽住了我的腳?
突然四周的黑暗中升起昏黃的光暈,靳東明低頭向自己的腳看去,剎那間,他的體溫驟然降到了零下十度,他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腳脖子,一隻手,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正緊緊地攥著它,腳旁的黑暗中還有另一隻一模一樣的手在緩緩地伸出來,抓向他的小腿。
猛地,靳東明意識到,他已經害怕得渾身冰涼了,他還意識到,在腳下的黑暗中有一張臉在在不懷好意地向他逼近,嘴裡發出象久未開啟過的門軸轉動時的嘎嘎聲。那張臉越逼越近,臉上的眼睛深陷,閃著灰藍色的光,嘴巴向下咧著,下嘴唇外翻,露出黑棕色的牙齒,已經快爛到牙床了。
是他?!
怎麼會是他?
洪峰!
“不……”靳東明驚訝於這嘶啞、顫抖的聲音竟是從自己的喉嚨里發出的,他眼睛發狂地瞪著,恐懼鎖住了他的喉嚨,他張著嘴,嘶嘶地吸著氣,僵硬上翹的舌尖嘗出了自己的冷汗流進嘴裡的鹹味。
洪峰已經攀著靳東明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胸口露出一截閃亮的刀尖,溫熱的鮮血象從刀尖噴射出來一般,濺滿了靳東明的臉,一時間,空氣中充滿了血液獨有的那種咸澀的鐵鏽味。
“不,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這不是真的。”靳東明掙扎著,舉起右手擋住自己的臉,腦子裡一片空白。片刻之後,他感覺到洪峰緊抓著他的那雙手鬆開了,他慢慢將手滑下一點,露出一隻驚懼的眼睛偷看著,洪峰就象舊照片一樣漸漸地褪去顏色,然後在他面前消失了。
靳東明鬆了一口氣,然而那種嘎嘎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著,一個女人的身影慢慢地從黑暗中隱現出來,她的臉徒地一下在他面前清晰起來,近得幾乎與他鼻尖挨著鼻尖。
天哪!
是馮焰欣!
馮焰欣那張嚇人的不斷浮動著的臉似乎在說話,在大笑,那嘎嘎的聲音正是從她喉嚨深處發出的,她泣血的雙目在閃動,鼻孔里呼呼地呼出白氣。一陣陣墓穴里的甜甜的腐臭味直衝靳東明的腦門,這腐臭味令他的意識迷離得仿佛要昏暈過去。
恐怖又把靳東明籠罩了,它象一件布滿迷霧的冷外套,又象是一條裹屍布,散發出絕望的死亡的氣息。靳東明的心在“咚咚”地跳,一種短促的尖聲從他身上發了出來,突然間周遭的空氣變得非常熱,非常窒息,象有人正在把他往死里扼。
馮焰欣周身開始燃起跳動著的幽藍的火光,那火越燒越旺,變成了橘紅色,馮焰欣就在橘紅色的火焰中扭動著軀體,嘴咧得很大,似乎在開心的笑。
這一次靳東明的喉嚨沒有再做任何掙扎,他只是讓每一樣東西隨著一連串絕望、窒息的聲音出來。他徒勞地揮舞著雙臂,好象要將熊熊燃燒的火焰和燒得皺縮發黑的馮焰欣趕出自己的視線。
空氣的溫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幾度,靳東明感覺到溫度的變化,象被定住了一樣,剛剛還在瘋狂揮舞著的手臂停頓在半空中。他顫巍巍地抬起頭,眼睛開始睜大,最後幾乎要從腦袋裡面迸出來。
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
媽呀!
這個怪物居然是許嘉!
全身泡得發白,滿臉是血,伸出半截灰白色舌頭,獰笑著的許嘉,十指僵硬地彎曲著,雙手平伸。雙腿倒立著長在肩膀上,頭卻從胸口正中努力地前伸著。頃刻間,她濕漉漉的雙手便掐上了靳東明的脖頸。
靳東明身體裡的所有神經仿佛都要跳了出來,他開始痛哭,開始哀號,雙腿開始發軟,鼻涕、眼淚順著他的下巴流下來。他發瘋般地抓住許嘉冰冷的手腕,搖晃著自己僵直的身子。許嘉那不成人形的軀體“嘩啦”一下散開,凌亂地掉在地上的肢體,抽搐著、蠕動著爬向靳東明,頸部翻卷的皮肉下顫動著的血管和喉管碰撞著發出嘎嘎的聲音。
靳東明最先聽到的是窗外唧唧喳喳的鳥叫聲,他懵懵懂懂地在這個聲音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在一次次令人眩暈、令人發嘔的畫面高速回倒中,他的思緒也似乎倒回來了,一瞬間便把他從恐怖的噩夢中拉回到現實。
靳東明睜開眼睛,不相信地看著陽光燦爛的現實世界,直到看到對面牆上掛著的他和莊夢楠的結婚照,他才徹底清醒過來。
這段時間我老是做這樣的噩夢。
這太令人不安了。
我不能再猶豫了,必須得馬上收手。
2
莊夢楠下夜班回家,正碰上靳東明趕去公司上班。臨出門前,靳東明攬過莊夢楠的腰,想在莊夢楠臉上吻一下,莊夢楠卻將身子微微後仰,頭偏了偏躲開了。靳東明詫異地看著臉上沒有笑容的莊夢楠,有點擔心地問:“怎麼啦?夢楠。”
莊夢楠尷尬地笑了笑,低下頭揶揄著說:“沒、沒什麼,可能是昨晚值夜班太累了。我只想睡覺。”
“哦,那你趕快洗洗去睡吧。”靳東明還是心疼地在莊夢楠額角上吻了一下。
看著靳東明溫存而關切的眼神,莊夢楠又不覺生出一絲歉意,她換了種關心的口吻對正要帶上門往外走的靳東明說:“你路上開車小心點。”
“嗯,你好好休息吧。”靳東明關上門走了。
莊夢楠站在門邊聽著靳東明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心裡升起一份自己也說不清的惱人的情緒。她象突然想起了什麼,幾步跨到陽台上向樓下看去,直到看見靳東明的車開遠了,她才迅速跑回客廳,將門從裡面反鎖上,忐忑不安地走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