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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著頭,垂著眼帘,看著面前的辦公桌,似乎目不轉睛,百分百的專注。
毛小奇和安吉拉幾乎跟她面對面了,保持著約五、六公尺的距離,背靠著鑲有“中國農業銀行”的那面牆,安吉拉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朝那兒看了一眼,椅子上確實空無一人,她仿佛穿了一件隱身衣,只有在攝像頭面前才顯出原形。
周圍靜得出奇,毛小奇和安吉拉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就這樣僵持了片刻,毛小奇咳嗽一聲,抖膽開了口:“小姐,晚……晚上好!”
那女人好象沒有聽覺。毛小奇的口腔里乾澀難忍,他使勁嘬了一口唾沫咽下去,說了第二句:“小姐,請問您是誰?您為什麼要坐在這兒?”
一個顫抖的聲音從毛小奇的耳朵後傳來,那是安吉拉,
“我們這兒是銀行,您要存錢的話,請……請白天來吧!”
“希望您存的是人民幣,而不是冥鈔……”這句話是安吉拉在肚子裡說的。
女人終於有反應了,她稍微動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朝攝像頭看了一眼,她的眼睛與眾不同,沒有眼球,而是一對洞穴,隱約可見暗灰色的腦組織……
“啊——”銀行里響起混雜的叫聲,一個男人的嚎叫夾著一個女人的尖叫,好像在比誰的喉嚨更響。記不得是如何衝出銀行,奔出大堂,跑到金陵路上的,也不記得前後摔了幾跤,外面下著雨,雨比剛才要大,涼涼的雨珠打在腦門上,把恐懼漸漸澆滅了,兩個人喘息著面面相覷。
十分鐘後,驚魂甫定的兩個人又回到了銀行里,倒不是不怕死,而是被雨淋濕的腦子清醒了一些,並且取得了一點共識:這個女人並沒有惡意。
如果她真的要侵犯他們,估計兩個人手腳再快,也逃不出這間銀行的。
她抬起頭來,倒不是想嚇唬他們,而是有話要說,或者有事要做。
當毛小奇再次舉起“手槍”瞄準那張椅子的時候,卻是空空如也,屏幕里的女人不見了。
掃視周圍,A區沒有,B區、C區也沒有,對著淮海路的自助銀行里也沒有。
“莫非是我們的叫聲把她嚇跑的?”安吉拉看著毛小奇。
毛小奇聳了聳肩,看來“雌雄大叫”還真有威力。
“你快看呀!這是什麼?”安吉拉又叫起來。
辦公檯上有一張薄薄的東西,大小跟名片差不多,綠色,材質是塑膠。這是一張農業銀行的金穗卡,持卡人簽名條上寫著“王家玲”三個字。
王家玲,大概是她的名字吧。
都說字如其人,從眷秀的字體來看,這是一個外秀內靜的女人。
下班前,安吉拉照例把工作檯整理過,客戶的金穗卡絕不會遺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它是剛剛才出現的。
這個女人的出現,說不定就是為了留下這張卡……
安吉拉利用職務之便,很快獲取了卡內的信息,卡內的錢少得可憐,只有二十三元六角。
王家玲是上海人,生於一九七二年,家住“太陽都市花園”A幢十九層。
“太陽都市花園”位於河南南路與復興中路交界處,河南南路以東是著名的豫園旅遊區,復興路的盡頭則是蜿蜒的黃浦江,這裡原先屬於南市區,市政府為了擴大中心城區的面積,把南市區劃給了黃浦區,就這樣,南市區從地圖上消失了。
前兩年,這兒可是一個高檔住宅區,這幾年房地產業炙手可熱,發展商競相開發更豪華的住宅區,把這兒給比了下去。
毛小奇和安吉拉決定去拜訪一下,其實他們心裡很清楚,見到王家玲本人的概率幾乎為零,不過他們還是決定跑一趟,或許可以見到她的親人,了解一些內幕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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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M(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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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這是邁向關鍵的第一步。
小區里顯得擁擠,仿古羅馬的噴泉、雕塑、迴廊占據了很大空間,這是前幾年流行的風格,現在看來有點幼稚可笑。
不出所料,王家玲已經不住在這裡了,A幢十九層的這名業主是一年多年前搬來的,他通過中介購買的二手房,對“王家玲”這個名字,他顯得十分陌生,一問三不知。
對這兩個不速之客,業主保持著一份警惕,沒有讓他們進屋,簡短的對話是站在門口,隔著一扇防盜門完成的。
“謝謝,打攪了。”毛小奇和安吉拉只能告辭。
防盜門關上了,碰的一聲。
兩人等著電梯,臉上透著失望,無言以對。
這時候,身後又傳來碰的一聲,是隔壁一扇防盜門發出的,一個五十多歲、胖胖的婦女走出來,頭髮染成紅色,帶著一綹金黃,髮型做得就像一隻失過火的鳥巢,提著LV手袋,一看就是那種暴發戶的太太,老公在外面包二奶、包三奶,她只能靠打牌和購物來消磨時光。
她站在他們旁邊,一道等電梯。
安吉拉注視了兩眼,忽然心裡一動,這個女人,應該是樓里的老住戶吧?
她開口問道:“太太,您認識住在隔壁的一個人嗎,她叫王家玲。”
安吉拉把“王家玲”三個字拖得很長,說得很慢,想讓她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