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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叫,一身冷汗坐起。媽的!想寶馬都想瘋了。
光線有些刺眼,我伸手摸向床頭的鬧鐘,上班該遲到了吧?不料伸手卻摸了個空。
強烈的陽光伴著蟬鳴從四面八方朝我撲過來,我發現自己坐在一張濃蔭下的竹榻上,時間是正午。
怎麼可能!我明明記得昨天晚上和一干客戶喝酒,七暈八倒後打計程車回家,回家後我還打開了空調,迷糊里遙控器掉在地板上我都沒有撿。
這些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決不可能出錯。
這是什麼地方?!
頭上翠蓋濃蔭,幾棵老大的榕樹將陽光阻隔在外,前面是一間稍微破舊的老式平房。
有點熟悉,有點陌生。
屋裡走出來一個女人,穿著簡樸而整潔,提著個圓圓的仿佛我們家多年前用來裝醬油的塑料壺,壺裡灌滿了水。
她一直走到我面前,看清楚了,是我媽,但精神旺健好像年輕了十幾歲。我剛欲開口,她將壺遞給我,朝我咧嘴一笑:“老虎,該上學了,開水裡加了蜂蜜。”
我後心發涼,記憶的閥門一下洞開,這完全是我小時侯的場景啊,老屋,大樹,睡午覺的竹榻。爸媽早就說要給我快到的生日準備一個特殊的禮物,可是用不著這麼大手筆吧。他們從哪裡找來這塊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為什麼現在是中午呢?
難道為了驚喜,他們把酒醉的我直接帶到了這個地方?可我還要上班的呀。
我向母親會意地笑了笑,伸手去接那個水壺。
心中仿佛巨大的鐵錘一下又一下的撞擊,我的手!那雙還很稚嫩小手!是我的手?
低頭,我的身子!我的腳!我穿的衣褲!
我開始頭暈目眩,完完全全想錯了,我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一下,母親疑惑不解地望著我,我疼痛得很真實!
難道我真的,真的回到了少年時代?
雖然我曾經無數次地夢想回到童年,回到無憂無慮的快樂年代,然而這一刻真的如夢幻般降臨後,我的心裡亂成一團麻,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應付,已知的一切也變得深不可測。
以前白日發夢常想如果能回到過去,我一定最幸福,不用擔心學習,可以捉弄那些捉弄過我的人,可以彌補那些因為羞怯錯過的初戀,然而,然而我現在心裡溢滿的卻是無助。
“你發什麼呆,上學去!”頭上挨了母親一爆栗。母親,這個人還是我的母親嗎?
我慢吞吞滑下竹榻,那個二十一世紀的我現在還有嗎?如果有,那是怎樣的狀態,還是不是我自己的思想,如果沒有,那我二十一世紀的父母怎麼辦!
我的左手忽然一緊,別過頭,是被另外一個小孩子牽著,他興奮地說:“原來你和我一樣,還沒走啊!”我搜腸刮肚,不記得小時候有這麼一個朋友,冷冷問:“你誰啊?”
頭上又吃了母親一爆栗:“老虎,死小子,睡糊塗了,快和寶龍上學去!”
那個叫寶龍的流著鼻涕的噁心小傢伙理直氣壯拖起我就跑,轉過村子是一條兩旁長著高大水杉樹的小路,沿著路邊是一條小河。我覺得被寶龍拽著的手粘粘的,也不知道他拿這手擤過鼻涕沒有,我用力掙脫。
寶龍忽然指著我的臉哈哈大笑,本來我就不是一個喜歡小孩的人,何況他還這麼噁心這麼沒教養,我懶得理會他的舉動,自顧自看著清澈的河水。
寶龍在我身後拍手:“鼻涕王,長又長,流進嘴,吐一缸。”
我頭腦里依然紛繁錯亂,懶得聽這小傢伙羅嗦,解下別在胸口的手帕反手遞給他。
寶龍笑聲加劇,捂住肚子打迭,兩條噁心的鼻涕隨著顫動不已,我剛準備開口說話,猛覺嘴唇一甜,鼻子很自然地用力刺溜一吸。
媽的!寶龍說的是我,我鼻涕拖得比他還長。
我將擦鼻涕的手帕隨手扔進小河,順水浸潤下沉,這條小河在我的記憶里也很淡薄,若有若無。河的兩邊有很多嫩綠的浮萍,一塊一塊隨波蕩漾。陽光在河面上閃者金色鱗片。是我的童年嗎?
我轉過身來,寶龍這孩子已經脫得一絲不掛。
我說:“你幹什麼?”
“不是游泳嗎?”
“你不上學了!”我想敲他一個爆栗,卻夠不著他的後腦勺,我比寶龍還矮小!
“那你盯著河看那麼長時間。”
我堅信寶龍不是我童年的玩伴,我也曾在上學的路上脫掉衣服去河裡游泳,我隱約記得那河面上老散落著幾隻麻鴨,四五個活動的腦袋,那才是我的夥伴,可是他們的面孔,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老虎,你發什麼呆,快點下來。”寶龍嘿嘿笑了起來,眼睛裡閃動著一絲妖異的光芒。
天,我認得這雙眼睛!在夢裡它曾貼著我的車窗玻璃滑落。
這到底是這麼一回事,夢見過他,就證明我以前見過他,難道說現在的這一切才是現實,而那個二十一世紀的生活反而是我的幻想夢境。不可能,我不可能幻想出那麼多高科技的東西,那些東西有理有據,造型優美,絕不是我幻想出來的。
或許我小時候真的有一個叫“寶龍”的夥伴。
“你到底下不下來?”寶龍開始著急起來。